第十七回:微吟留枕席(第8/8页)
秦渐辛大惑不解,道:“杨天王另有深意么?可否明言?若是言之有理,我自然向你磕头赔罪。”杨幺笑道:“那却不必。秦公子,你熟读史籍,可知道王垕这个人么?”秦渐辛又是一怔,低头想了想,道:“有这么个人么?”杨幺将马鞭在空中虚击一下,笑道:“秦公子一时想不起来,也不足为奇。此人原是个小人物。我提你一句,你直往汉末三分时去想。”
秦渐辛大奇,低头又想了一回,仍是不知。杨幺笑道:“你若实在想不起来。我便再提你一句。建安二年,袁术在淮南称帝,那曹操奉旨征讨……”秦渐辛登时想起,大声道:“是那个被冤杀的粮官!”杨幺点头道:“不错,曹操军中乏粮,命令王垕以小斛俵散,士卒多有怨心。于是曹操杀了王垕,把一切罪过推到他身上,只说王垕侵吞军粮,这么一来,士卒再无怨心,不久便大破袁术。”
秦渐辛倒吸一口凉气,勒马不前,怒道:“难道宋惟义扰民,是你指使的?”杨幺也勒住马,缓缓道:“我自然不曾命他扰民,但我任用他为长沙分舵舵主之时,便料定了他必然扰民,原是有意要借他的首级一用。”秦渐辛大怒,喝道:“你怎可如此算计自己的部属?”
杨幺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不得已。统领大军全仗赏罚分明。洞庭湖水战,宋惟义奋不顾身,斩首八十七级,为军中第一。若不升赏,何以服众?但此人虽不怕死,却是个媚上欺下的小人,若升他为将领领兵,必然误了大事。只好让他做长沙分舵的舵主,怎可说我算计他?”
秦渐辛怒道:“你明知他做了舵主,必定扰民,却有意诱他获罪,这不是算计是什么?若说不堪大用,多赏他些金银财帛,也就酬了他的功劳了。何必却要故意使他有机会扰民?”
杨幺叹道:“秦公子,你是读书人,当读过《论语》。为政之道,不可得罪巨室。楚王起兵之初,用你‘均贫富,等贵贱’六字为号召,虽大得贫苦百姓之心,然湖广南路富贵之家,十有八九家破人亡。其后四处焚烧寺观、庙宇和豪右之家,滥杀僧侣、道士、巫医、卜祝、士人,更是大失民心。兵败身死,原是……唉,那也不用提了。现下若无一颗首级号令,怎能重新安定民心?难道我明教义军真要一蹶不振么?”
秦渐辛默然,杨幺又道:“何况我虽早知他必定扰民,但扰不扰民却在他自己。他若不扰民,难道我还能硬要冤枉他扰民么?他这颗首级,原是他自己砍下来的。他自己辜负我的一番提拔栽培之意,却怎能说我提拔他为舵主是在算计他?”秦渐辛心乱如麻,虽觉杨幺所言句句在理,但内心深处始终觉得不对,却也不知如何与他争辩。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摇了摇头,不再作声。
杨幺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笑道:“回头我便令人砍了宋惟义的脑袋,送到长沙去号令示众。秦公子,此人罪有应得,你本是来向我告状的,怎么竟反替他说起好话来了?这不是奇怪得紧么?哈哈,哈哈。”
秦渐辛叹了口气,道:“不错,此人的确罪有应得。杨天王,我要说的话说完了。咱们回城去罢。”杨幺笑道:“先别忙,你要说的话说完了,我却还有话对你说。秦公子,楚王兵败,乃是方梵王发动了白莲宗,与那孔彦舟里应外合之故。可是你和钟姑娘却似乎对我大有见疑之意,只道是我杨幺在暗中捣鬼。此来龙阳,原是要伺机取我杨幺的首级,以祭奠楚王父子。秦公子,我说的没错罢?”
秦渐辛只觉天旋地转,脑海中乱作一团,第一个念头便是伸手去拔腰间寒玉剑,但手足竟似僵住了,无论如何伸不出手去。背心中冷汗涔涔,半晌方道:“你怎知道?”
第十八回:薄暮临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