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微吟留枕席(第7/8页)

宋惟义一怔,道:“军师明鉴,本教教规之中虽确有这一条,但咱们起事造反,和官兵血战,那些官兵可也大半不会武功。”秦渐辛语塞,只得道:“也罢,我的伤本不碍事,我已自己开了方子抓了药,不必劳烦这些大夫了。你派人将他们好好的送回去,再拿些银两谢他们。明儿一早,你便陪我去龙阳县见杨天王罢。”

龙阳县在洞庭湖西南,自钟相兵败,杨幺便自引大军屯于此,总领诸路咽喉,接应各路义师残部,择其精锐者分据邻近诸县,积收钱粮,以为久计,却命余众渐退入洞庭湖,以俟整编。秦渐辛沿路见到周遭形势,心中赞叹:“杨天王的才干当真了不起,比我可强得太多了,若是不生异心,岂不是好。唉,他既有这般才干,又不似我这般没出息,又怎能不生异心?”

离城尚有三十里,便见杨幺率了百余骑,前来迎接。秦渐辛与钟蕴秀并骑向前,只见杨幺素衣缟带,身带重孝,纵骑而来,相隔尚有数丈,便滚鞍下马,拜伏在地,放声大哭。钟蕴秀与秦渐辛对望一眼,忙下马扶起,说道:“杨天王与家父乃是同僚,又是叔伯辈,怎可这般?”

杨幺满脸涕泪,正色道:“杨幺与钟左使乃是同僚,与楚王却是君臣之分。自古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杨幺手握重兵,却坐视楚王败亡而不能救,恨不得以死相谢。只因顾虑钟义太子年幼,无人辅佐,这才腆颜苟活。现下见到钟姑娘,实在是无地自容。”说着放声大哭,涕泪交作。钟蕴秀明知他是假意,但触动衷肠,想起父亲,不禁也流下泪来。

秦渐辛暗暗皱眉,心道:“杨天王这般做作,未免太过。任谁看了,都不免起疑。以杨天王之精明,怎会如此愚笨?这不是太不合情理么?”不愿陪他作戏,当下大声道:“杨天王,眼下兵败之际,百废待举,有多少大事要办,这般哀哭,难道楚王便能活过来么?”杨幺哽咽道:“秦公子说得是。钟姑娘放心,杨幺有生之年若不能雪此大仇,皇天不佑。咱们先回城中,我正有几件大事要向秦公子请教。”

秦渐辛点头道:“我也正想向天王进言,城中人多耳杂,不如请钟姑娘先回城安歇,我和杨天王骑马散散心罢。”杨幺微一犹豫,道:“如此最好不过,便请钟姑娘先和太子相见,咱们慢慢再商议复仇之事。”钟蕴秀向秦渐辛瞧了一眼,眼光下移,却停在他腰间寒玉剑上,跟着转过头去,轻轻道:“我可真倦了,那么我便先入城了。”

秦渐辛一凛,忖道:“钟姑娘是要我立时便动手,取杨天王的性命么?”隐隐觉得杨幺正自在一旁向自己凝视,心中怦怦乱跳,哪里敢转过头去?只觉全身不由自主的发僵,忙长叹一声,翻身上马。

杨幺俟众人去远,这才上马,和秦渐辛并骑向东,淡淡道:“秦公子不知有什么话要对老哥哥说。”秦渐辛听他语调殊不寻常,直如看穿自己心事一般,一阵慌乱,忍不住便要拔剑出手,手掌才微微一动,忽想:“杨天王城府如此之深,我与他相处时日不算短,竟从未见他当真与人动手。我虽自觉有可胜之机,却只是从仇法王、傅鬼王的武功推断,若他乃是深藏不露,却又如何?”他自知真实武功较之诸法王均有所不及,若是弄巧,或可侥幸胜得仇释之、傅龟年之流,但月前与曾埋玉交手,便全无抗拒之力。杨幺位列十二法王之首,若说武功犹在曾埋玉之上,也不是全无可能。

杨幺见他不答,又道:“秦公子有心事,是么?”秦渐辛急中生智,大声道:“不错,杨天王,你教我好生失望。”杨幺微笑道:“不知老哥哥做错什么事了。”秦渐辛道:“长沙分舵舵主宋惟义,是你新近任用的,是也不是?”杨幺道:“不错,那便如何?”

秦渐辛道:“那人是个阿谀小人,因见钟左使归天,便对钟姑娘不甚恭敬,却只对我大献殷勤,那也罢了。但他甫任长沙分舵舵主,便擅作威福,大损明教声誉。杨天王,眼下方教主不在,明教大权尽归于你。你却任用这等小人,岂不让百姓失望,教众寒心?”

杨幺喜道:“那宋惟义可是扰民了?”秦渐辛一怔,道:“不错,我虽只管中窥豹,却也知此人扰民之举必定不少。杨天王,明教之中多的是好汉子,你却任用这等人,我不找你理论,却找谁去?”杨幺哈哈大笑,道:“我原知此人必定扰民,果不其然。看来我这番心思,终究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