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国破山河在(第6/15页)

二帝品茶已毕,对这位郭神仙已无半点疑虑之心,便即问起六丁六甲法之事。方腊便依着先前与李邦彦所说的言语,信口敷衍。一面暗自打量诸人,只觉个个都是呼吸粗重神气涣散,实不像身有武功的模样。但那感应却丝毫不减,显是此人尚在。方腊心中诧异,但想城破之日二帝绝无幸理,但也不急于一时。

说话间,忽有小黄门来报,兵部侍郎李纲、参知政事吕大防、谏议大夫赵鼎三人求见。钦宗皱眉道:“又是什么事情了。”心下颇觉厌烦,但这三人均是大老重臣,李纲更身负京畿防御之要务,却也不好过拂其意,只得命小黄门传见。方腊退在一旁侍立,心想李纲几年前还默默无闻,但近日与斡离不讲论,倒似已成了斡离不眼中第一大患,倒要瞧瞧是怎样一个人物。

李纲等进得堂中,向二帝参拜已毕,也不待钦宗发问,李纲便昂然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圣人敬鬼神而远之。当今圣天子在位,微臣却听见有人谣传,说圣上当此危急存亡之秋,竟然在求仙访道。臣特来请旨,去拿那造言惑众之人严问。”方腊心道:“此人辞锋好不犀利,只是腐儒舌剑多自伤,这昏君听了这话多半要大怒,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钦宗脸上一红,却不发怒,温言道:“卿家说笑了。朕果然是请了这位郭神仙进宫,那是为了要籍仙家法力退敌,却不是……”话到此处,觉得说下去似颇伤太上皇颜面,一时不觉踌躇。徽宗忽地站起身来,说道:“朕有些乏了,先回寝宫小憩。皇儿在此与众卿议事,不必送驾了。”言迄引着两个老监,竟自回宫。

李纲也觉“求仙访道”四字,似有讥刺太上皇之嫌,心下也自歉然。但想眼下事急,不可因此而误国家大事,当下言道:“臣不敢对上皇不敬,只是古人云“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上皇昔年尊信道流,荒疏国事,早已自咎于心。传位圣上,正显其罪己之诚。今皇上不可为小人所惑,而重蹈上皇覆辙。臣自知冒渎上皇,罪该万死。但求圣上纳臣一言,臣虽死无恨。”

钦宗叹了口气,道:“卿家如此直言,甚是难得,这原是你的一片忠心,朕也不来怪你。上皇之事……唉,不提也罢。只是今日之事,朕确是为了退城外金兵,才召这位郭道长入宫商议。你既对朕忠心,朕岂会反来瞒你?”他以堂堂帝王之尊,对臣下说出这等言语,那是极为难得的了。李纲心中感激,叩首不语。

赵鼎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世间之常理也。金人兵临城下,自当遴选良将,教练士卒,以兵御之方是正道。岂可求诸道流?眼下城里士民一心,同心守御,种师道三十万勤王之师已在城外,指日间便要破敌。圣上却反要这来历不明的妖道想法子退敌,岂不令将士寒心?”

李邦彦道:“种师道虽是我朝名将,但已年近八十,难保没有疏虞。姚平仲何尝不是名将,不是落了个全军覆没的结果么?金人凶恶,犹如鬼怪一般,以道法的大神通力抵御,正堪其宜。这位郭真人,乃是国师林真人座下法侣,本已可飞升仙界,只因不忍百姓受刀兵之苦,这不惜大耗清修之功,要以六丁六甲法杀退金人,救全城百姓性命。这等济世救人的胸怀气度,怎可斥之为妖道?何况适才圣上和太上皇也已亲眼见过了郭真人的神通了。”

吕大防忽道:“自古邪法难胜正人。唐高宗时,西域进贡一僧,能咒人立死。太史令傅奕立斥其非,以身试法。那番僧对傅奕念咒数遍,傅奕安然无恙,番僧自己却七窍流血而死。今这妖道既也以邪法迷惑圣上,臣请以身试法。妖道既大言能以法术杀尽金兵,不妨便先小试牛刀,在微臣身上演示一番。”回头对方腊怒目道:“妖道,你可敢么?”

方腊在一旁听这三人讲论不休,早已不耐,这时听吕大防说要以身试法,心中暗暗好笑,当下淡淡的道:“那又何难?”

吕大防气极反笑,说道:“既然如此,老朽静候宰割。不知郭道长要不要沐浴更衣,设坛作法。老朽年事已高,就怕等道长诸般准备未毕,老朽已自己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