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国破山河在(第4/15页)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去岁道君皇帝传位太子以来,原先把持朝政的童贯、蔡京等六贼均已失势,分别贬斥离京。眼下李邦彦乃是朝中第一红人。这李邦彦本是世家子弟出身,惯识风月,举凡飞鹰走犬、跑马斗鸡、蹴鞠弄丸、吹箫唱曲,诸般耍子勾当,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是以城中多称之“浪子丞相”。
方腊深谋远虑,潜伏林灵素门下之时,便已与太子身边得宠诸人着意接纳。其时道君皇帝尊信林灵素一系,李邦彦等人却还只是太子身边的清客弄臣,忽得这位郭道长折节下交,自然是受宠若惊,引为知交。方腊武功何等深湛,略加演示,却只推道家法术,李邦彦等便认定他是有道高人,愈加崇敬。这一节,却非斡离不所知了。
这时李邦彦闻得郭京道人求见,虽已夜深,却也立时迎将出来,将方腊接入堂中,奉茶相待。方腊见他神色慌张,知他已知闻姚平仲之事。心下暗笑:“我本来待要求你引荐,现下既然你比我还急,那倒不妨让你来求我。”当下只是寒暄闲话,半句不提来意。
果然,李邦彦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便即沉不住气,说道:“郭道长既然来到舍下,便多住些时日。小……卑……下官身家性命,只怕全在道长手中。”他与方腊相识之时,自称小人。这时官高位尊,自不能以此自称。便觉自称卑职也是不对。总算有求于他,自称下官,也算客气之至了。
方腊佯作惊色,说道:“自道君皇帝传位,林真人又羽化登仙,贫道便已不在宫中侍候。现下相公已是朝廷大臣,深受当今圣上器重。贫道还待央相公照拂,如何却能手握相公性命?”
李邦彦愁眉苦脸,低声道:“今日传来消息,姚平仲全军覆没,生死不明。金兵如此厉害,只怕此城难守。我本劝圣上临幸襄阳暂避,圣上已允了。不料圣驾才出宫门,却给李纲那厮阻住。又有一个国子监的太学生陈东,胆大妄为,居然纠集一群刁民,不许圣上离京。也不知如何,圣上竟然着了他们的道儿。只怕城破之时,玉石俱焚。道长法力高深,还要救我性命才是。”
方腊沉吟道:“我师林真人已登仙境,贫道不日也要功行圆满,此来本是了却与相公昔年的情分,不料竟遇如此局面。若说答允相公吧,只怕沾染红尘,误我飞升之期;若说不允吧,又碍不过相公情面。这却让贫道好生为难。”
李邦彦听他言中似有允意,当下顾不得颜面,翻身拜倒在地,抱住方腊双腿,将面颊贴在方腊足背上,放声大哭。哀号道:“道长救我!道长救我!”他本是风月场上老手,这眼泪说来便来,毫不为难。顷刻间便双眼红肿,泪流满面。
方腊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脸无可奈何之态,叹道:“也罢。待贫道且起一课,看看天意如何。”当下低眉垂首,双目似开似闭,曲指作计算之状。良久才道:“依贫道算来,相公尚有三十年太平宰相之数,福缘未尽,按理说应是命不该绝。”李邦彦大喜,立时收声止泪,却听方腊道:“只是相公命中注定,今岁当有大劫,似是血光之灾,凶吉却是难言。”李邦彦一惊,登时又是泪流满面,只顾苦苦哀告。
方腊叹道:“贫道与相公交情匪浅,便是损却二十年修为,也只得与相公出这一番力。也罢也罢,贫道便逆天而行,作六丁六甲法,杀尽金兵,替相公消了这一劫罢。”李邦彦又惊又喜,连声称谢。方腊正色道:“六丁六甲法,乃逆天而行,驱鬼神屠戮凡人。上天有好生之德,金兵虽然残暴,终究是造化生灵。贫道以六丁六甲法尽斩之,不但大耗真元,且上干天和,恐有天遣之虞。只是一来贫道与相公交厚,不得不出这一番力,二来却是为了京师数十万百姓免受刀兵之苦。伏愿上天垂怜贫道苦心,赦我逆天之罪。”李邦彦赞叹不已。
次日,方腊便在李邦彦相府闲坐,李邦彦自去上朝。方腊心知李邦彦为人,此去必要将自己荐与天子,以坐收“引荐仙人,退敌救国”的大功。因此反叮嘱李邦彦不可泄漏此事。料想李邦彦媚上心切,决计不会听从此言。如此大功,他要是不张扬得世人皆知,那也不叫“浪子丞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