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 Supernatural Horror in Literature(第4/41页)
正如一切文学均发源于诗歌,我们也是在诗歌中首次遭遇了入侵正统文学的怪奇元素。有趣的是,其中最为古老的例子来自于散文诗:佩特罗尼乌斯 (17) 笔下的狼人事件,阿普列乌斯作品中那些毛骨悚然的段落 (18) ,小普林尼致苏腊的书信——篇幅短小却举世闻名——和哈德良皇帝统治时期的希腊自由民弗勒干所编汇的古怪合辑《论天下奇闻》(On Wonderful Events )——有史以来第一篇有关“尸体新娘”的故事《菲林尼安与马卡提斯》,便源自于弗勒干的汇编之中,之后被普罗克洛斯 (19) 引用,并在近代为歌德所写的《科林斯的新娘》与华盛顿·欧文的《德国学生》提供了灵感。但等到古老的北欧神话终于以文学的形式出现、怪奇元素成为正统文学的一部分时,它却又披上了韵律诗的外衣——这也便是中世纪至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多数纯幻想文学作品的形式。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埃达” (20) 与“萨迦” (21) 充满了史诗般的宇宙洪荒之恐怖,磅礴如滚滚惊雷,并因尤弥尔与其无形之子嗣而战栗不已;我们盎格鲁—萨克逊人的《贝奥武夫》,与后来欧洲大陆上出现的“尼伯龙根传说”里也充斥着可畏的怪奇之物。但丁是在古典文学史中营造恐怖气氛的创始人之一,斯宾塞那华丽的诗节里也不乏对地点、事件、人物令人胆寒的描绘。此时的散文文学界又为我们带来了马洛礼的《亚瑟王之死》,其中包含了诸多在早先民谣里所描述的恐怖场景——兰斯洛特骑士从教堂里的尸体上偷取丝绸与佩剑的场景、高文骑士的幽灵、加拉哈德骑士所见的墓地之魔等,而其他相对粗糙的例子无疑更是在各类哗众取宠的廉价小册子的大肆抛售下,驱使无知的大众争先抢食。到了伊丽莎白时代,无论是浮士德博士、《麦克白》里的女巫、《哈姆雷特》中的鬼魂,还是韦伯斯特笔下以各式各样的血腥与恐怖为代表的戏剧,从中也不难看出公众思维对怪奇恐怖有着入魔似的迷恋。这种迷恋又相应地与当时对巫术真实的恐惧相辅相成——起源于欧洲大陆、之后在詹姆斯一世发起对女巫的狩猎如火如荼地进行时,响亮地在英国人的耳中激起阵阵回响。由此,一系列对巫术与鬼神学的研究又被添入了流传潜伏的神秘诗文之中,为增进读者的想象开拓了新的空间。
虽然怪奇与恐怖此时依然被禁锢于主流文学正统刻板的表面之下,17世纪至18世纪仍见证了各类阴郁诗歌与黑暗传奇的蓬勃发展。廉价恐怖出版物的销量于此时激增,而公众对怪奇的热爱也能从如笛福的作品《维尔夫人的鬼魂》(he Apparition of Mrs.Veal )——一部讲述一位女性的亡灵纠缠她身居远地的朋友的平庸之作,作者以此暗中推销自己那并不受学界欢迎的对死亡的神学见解——之类的故事中略见一斑。这时上流社会已逐渐对超自然题材失去了信心,转而投入了古典理性主义的怀抱。当对东方故事的翻译在安妮女皇统治时期兴起,并在17世纪中叶逐渐成形时,浪漫主义也借此浪潮回归——重拾自然之趣,憧憬功绩与传奇,在往日的辉煌与昔日的景观之中流连忘返。此间,诗歌最先以其内容描绘了新的奇观、新的怪诞与新的恐怖。而当对怪奇景致的描写最终羞涩地出现在小说中——如斯摩莱特的《法托姆男爵斐迪南历险记》(The Adventures of Ferdinand Count Fathom )——之时,引发的风潮最终造就了一种全新体裁的诞生——这便是长短各异的“哥特式”恐怖传奇散文,其日后的发展注定丰富多彩,而其中多数在艺术的造诣上也均辉煌灿烂。纵观其发展,正统文学对怪奇的承认与接受未免有些迟缓——虽然其气氛与动机和人类本身一样古老,但直到18世纪,怪奇作品才正式成为了文学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