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流血法律(第5/7页)
我们冲下最后那个斜坡,避开树木,冲进锯木厂的空地。空地里全是人——奴隶、契约劳工、女人、儿童,惊慌且混乱地跑着穿过一堆堆锯过的木材,就像斧头劈开木材后暴露出来的白蚁。
接下来,我完全不再关注人群。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锯木厂那边,那里配装着一台起重机,上面有个巨大的吊钩,用来把圆木升到锯床的高度。
一个黑人男性被刺穿挂在吊钩上,像蠕虫那样可怕地扭动着身体。起重机下面的平台上就积着一摊血,空气中血液的味道带着甜味。
我的马在人群的阻挡下,不安分地停了下来。喊叫声淡去,变成了呻吟声和人群中女人的杂乱的低声尖叫。我看见詹米溜到我前面,从人群中挤着朝平台走过去。坎贝尔和麦克尼尔跟着他,严肃地推搡着穿过人群。麦克尼尔的帽子不小心掉了下来,被人群踩在了脚下。
我呆坐在马鞍上,动弹不得。起重机旁边的平台上有其他人,一个小个子男人,脑袋上荒诞地缠绕着绷带,身体一侧满是血迹;此外还有几个白人和黑白混血的男人,他们拿着棍棒和火枪,不时凶狠地向人群戳动。
人们看上去丝毫不像是在往平台冲过去;相反,他们看上去是想离开。我身边的那些脸庞上,大多印着从恐惧到震惊的各种表情,只有零星几个闪现着愤怒——或者满足。
法科尔德·坎贝尔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倚着麦克尼尔的结实肩膀爬到平台上,然后立即朝那群拿着棍棒的人走去。他挥舞着双手,喊着我听不清楚的话,但是我周围的尖叫和呻吟声都逐渐消去,变成惊讶的沉默。詹米抓住平台边沿,也随着坎贝尔而爬上平台,然后停下来拉了麦克尼尔一把。坎贝尔与贝尔纳斯面对着面,清瘦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抖动着。
“……无法形容的残忍!”他大喊道。他的话部分被我身边的嘈杂声淹没,断断续续地传到我耳朵里,但是我看到他伸出手指,明确地指着起重机和上面那个恐怖的负担。那个奴隶已经没有挣扎了,一动不动地挂在上面。
我看不见贝尔纳斯的脸,但他的身体却因为愤怒和反抗而僵硬着。他的一两位朋友正慢慢地朝他靠近,显然是打算去支援他。
我看见詹米站了片刻,评估着事态。他从外套里掏出两把手枪,冷峻地检查了枪里的点火药。然后他走上前去,用一把手枪顶着贝尔纳斯那绑着绷带的脑袋。贝尔纳斯惊讶得一动不动。
“放他下来,不然我就把你朋友剩下的这部分脸打爆,然后……”詹米对最近的那个暴徒说。他说话的声音足够大,在人群的逐渐消逝的嘟囔声中也能够听见。詹米举起另外那把手枪,直接瞄着那个人的胸脯,脸上还露出了不必要的威胁表情。
那人不情愿地挪动身子,小眼睛盯着詹米的手枪。他抓住控制起重机的绞车的制动杆,然后向后拉动。吊钩慢慢降下来,吊着那个奴隶的缆绳变得紧绷绷的。那个奴隶的无力的身体触碰到地面时,观众们发出了巨大的惊叹声。
我成功地骑马挤过人群,直到离平台边沿还有一两英尺。闻到强烈的血腥味时,我的马跺着蹄子往后退,甩着脑袋,扑哧扑哧地喷着气,但它被训练得很好,没有飞奔出去。我滑下马背,让旁边的一个人给我带上药箱。
平台的木板踩在脚下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下船时踩着的干燥沙滩那样上下起伏。我离那个躺着的奴隶就几步路,在我走到他身边时,我的思绪变得清晰起来,而这种清晰的思绪正是外科医生的主要资源。我没有理会身后的热切争论,也没有管在场的其他观众。那个奴隶还活着,他的胸脯随着低弱、颤抖的喘气而起伏着。吊钩刺破了他的肚子,穿过了胸廓的下部,然后又从背后与肾差不多的位置刺出来。他的皮肤变成怪异的深蓝灰色,嘴唇白得就像黏土。
“嘘。”我轻声说,尽管那个奴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低弱的呼吸声。他双眼茫然,瞳孔已经扩散,淹没在黑暗里。
他没有吐血,这说明他的肺部没有被刺破。他的呼吸微弱,但是有节奏,这说明他的横膈膜没有撕裂。我用双手轻轻地从他身上摸过,试着在心中沿着他受伤的地方移动。血液从他的两个伤口中渗出来,在腹部和背部线条明显的肌肉上形成黑色的一层,就像抛光钢刀上的红宝石那样泛着红光。血液没有喷出来,那就意味着主动脉和肾动脉没有受伤。在我身后,他们已经特别激烈地争吵起来。我的一小部分离散的思绪注意到,贝尔纳斯的同伴就是来自附近两个种植场的监工,他们现在正接受着法科尔德·坎贝尔的凶狠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