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第36/40页)

我眯起眼睛,试图寻找威洛比先生在哪里提着油灯,却不见任何亮光,于是推测他一定站在油灯背后,想挡住从崖壁方向的视线。

突然间,小伊恩在我身边直直地怔住了。

“有人来了,”他耳语道,“快,站到我背后来。”他英勇地跨到我的前头,一手伸进衬衣底下,从马裤的腰带里抽出一把手枪,漆黑之中,我能看见星光在枪管上隐隐闪动。

他振作起精神凝望着漆黑的夜幕,微微弓起身,双手紧锁住那把枪。

“别开枪,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在他耳边嘱咐道。怕他会扣响扳机,我没敢去抓他的手臂,但着实担忧他会发出些什么响动,暴露了悬崖下的兄弟。

“你要能听从你舅妈,我将感激不尽,伊恩,”那是詹米的低语,带着嘲讽的口气从崖边下的黑暗中传来,“我希望你别打飞了我的脑袋,好吗?”

伊恩放低了手枪,肩膀一垂,发出一声既像是解脱又像是失望的叹息。金雀花丛颤动了一下,詹米出现在我们眼前,拍打起衣袖上的花刺。

“没人叮嘱你别带武器吗?”詹米的声音很温和,不过是一种就事论事的询问口气,“向皇家海关官员动武可是要判绞刑的。”他转向我解释说,“所有的弟兄都没带武器,连小刀都没有,就为了防止万一被抓。”

“是啊,不过菲格斯说他们是不会绞死我的,因为我还没长胡子,”伊恩尴尬地说,“我最多就是被流放而已,是他说的。”

气愤的詹米从牙缝里倒抽了口冷气,略带着嗤笑。“哦,是啊,你妈要是听说你被流放到殖民地准高兴坏了,如果真像菲格斯说的那样!”他伸出手,“把那个给我,傻瓜!”

“别的不说,这个你是从哪儿搞来的?”他把手中的枪转了个向,“连火药都上好了。我就知道我闻到的是火药味。把枪藏在马裤里,幸亏你没把鸡鸡给打掉了。”

伊恩没来得及回答,我便指向大海,打断了他们:“瞧!”

法国人的船在海面上还只是个小点,但船帆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白光。那是艘双桅纵帆船,正缓缓地驶过,与悬崖保持着距离,安静得就像它身后飘浮的云朵。

詹米并没有在看那艘船,而是俯视着下边山崖上的一个豁口,在高出沙滩一点儿的地方,堆满了巨大的鹅卵石。顺着他的目光,我发现了一个细小的亮点,是举着暗灯的威洛比先生。

一道短促的亮光照在潮湿的岩石上,一闪而过。小伊恩紧张地抓了抓我的胳膊。我们屏息以待,数到了三十,又一道闪光照亮了沙滩上的浮沫,伊恩又捏一下我的胳膊。

“那是什么?”我问。

“什么?”詹米注视着那艘船,没有看着我。

“在岸上,灯光一亮的时候我觉得我看见什么东西一半儿埋在沙子里。像是个——”

第三道闪光出现了,片刻之后,船上亮起了回应的灯光——那是一盏蓝色的油灯,悬挂在桅杆上,那诡异的亮点与漆黑的海水中的倒影上下呼应。

激动地观察着帆船,我把刚才瞥见埋在沙子里的那堆凌乱的衣物抛在了脑后。船上显然开始有些动静了,随之又隐约地传来一声泼溅的水声,有什么东西从侧舷被扔进水里。

“潮汐起来了,”詹米在我耳边嘀咕着,“大锚漂在水里呢,过几分钟潮水就会把船靠上岸的。”

停靠的问题解决了——原来锚位是不需要的。可付款又该怎么操作呢?我刚想问,只听见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喊,下面顿时天塌地陷般地乱作一团。

詹米立刻从金雀花丛间奋力穿过,紧随其后的是我和伊恩。四下里什么都看不清,但沙滩上委实相当混乱,一个个黑影在沙地里跌撞翻滚,叫喊声随之此起彼伏。这时,我分辨出一个声音:“以国王陛下的名义,全都不许动!”我的血液霎时凝固了。

“是征税官!”小伊恩也听见了。

詹米用盖尔语咒骂了一声,接着扬起头也大声叫喊起来,嘹亮的盖尔语轻易地在崖壁下的沙滩上回荡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