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第16/40页)
“凉茶?”詹米耸起他的红眉毛,“厨子那儿就没有牛油吗?”
“治烫伤不能用牛油,”我告诉他,“要用芦荟、芭蕉或者车前草的汁液。不过这些厨子都没有,所以退而求其次,凉茶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
我在小伊恩起了疱的双手和前臂上敷上浸了茶水的餐巾,进而在他深红的脸上轻轻地抹上茶水,詹米和伊恩端着茶壶和威士忌酒瓶为他一一服务完毕,于是我们全部坐下,感到安心了些,方才重新回到小伊恩没讲完的故事之中。
“是这样,”他开始回忆,“我在城里逛了一会儿,费劲儿地想我该如何是好。后来我的脑子清醒点儿了,我琢磨着我跟踪的那人如果一直顺着高街往下打听所有的酒馆,那我从另一头开始往上找没准能找到他。”
“那个点子好,”詹米说罢,伊恩赞同地点点头,但脸上又泛起了忧虑。“你找着他了没?”
小伊恩点点头,大声地喝了口牛奶说:“找着了。”
他顺着皇家一英里的下坡一直跑到尽头,接近荷里路德宫的地方。接着,他辛苦地沿街涉足而上,每过一家酒馆就停下打听一个梳着辫子的独眼男人。一直到卡农盖特都找不到猎物的一点踪迹,他开始对这个主意有些绝望了,可正在此时,那个男人出现在他眼前,端坐在荷里路德酿酒厂的酒吧间里。
只见那水手坐在那儿舒舒服服地喝着啤酒,看样子他逗留在此只是为了小憩,而不是情报。小伊恩飞速地躲到院子里的一个大桶后面,久久地看守着,直到那人终于起身付了酒钱,悠闲地走出门去。
“他没有再去任何酒馆,”男孩报道着,擦去下巴上的一滴牛奶,“却径直往卡法克斯巷去了,去的正是印刷店。”
詹米用盖尔语小声地说了什么,接着问:“是吗?然后呢?”
“然后嘛,他发现印刷店打烊了,那是当然。当他瞧见店门锁着,他很小心地那样儿,抬头看看窗户,就像琢磨着怎么破门而入呢。不过后来,我见他东张西望地看着走来走去的街坊——那正好是热闹的点儿,好多人都在光顾巧克力店。所以他就站在门廊那儿,想着想着,便往回走出了巷子——我赶忙躲进裁缝店,才没被瞧见。”
那人在巷口又逗留了片刻,然后很坚决地往右一拐,没走几步便消失在另一条小路口。
“我晓得那条小路一直通到卡法克斯巷背后的那个院子,”小伊恩解释说,“所以我一下子就看出他想干吗了。”
“后巷有个很小的院子,”见我一脸困惑,詹米解释说,“用来存垃圾,运货之类的——而印刷店有一扇后门开向这个院子。”
小伊恩放下空碗,点了点头:“唉,我觉得他一定是想进那儿去。我又想到了那些新印的小册子。”
“我的天。”詹米看上去有点苍白。
“小册子?”伊恩朝詹米挑起了眉毛,“什么样的小册子?”
“给盖奇先生印的那批新货。”小伊恩解释道。
伊恩看上去仍旧一脸空白,跟我的感觉完全一样。
“政治内容,”詹米直言不讳,“关于废除最新的印花税法案的论点——劝勉平民进行反对——暴力反对,如果有必要的话。刚印完的五千份,都堆在后间里呢。盖奇原本明早要来取的。”
“我的天!”伊恩的脸色变得比詹米还要苍白,他瞪着詹米,目光里夹杂着惶恐和敬畏。“你是不是疯了?”他问,“你背上还有没有一寸皮肤不带伤疤的?你那叛国罪的赦免书上的油墨还没干呢!你竟然跟汤姆·盖奇和他那煽动叛乱的组织混在一起,还把我儿子给卷了进来?”
他的嗓门越来越响,这时候他突然紧握着拳头猛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詹米——怎么可以?我们因为你的行为还没吃够苦头吗,詹妮和我?这么多年,从打仗到战后——基督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受够了监狱、流血和暴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