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第35/46页)
“哈!”我冷冷地回答,“我可听说过你。踏足,欸?绝对没这个可能!”
那窄窄的黑眼睛里亮光一闪,他抑制不住地傻笑起来,我也忍不住笑了。他重新坐起身,抬手抚了抚头顶上像刺猬一样竖立起来的脏兮兮的黑发。
“我为大夫人洗足?”他绽开了笑容向我提议。
“绝对不要。”我说,“如果你真的想帮忙,去找个人给我送点早餐。不,等等,”我改变了主意,“先告诉我你是在哪儿遇上詹米的,如果你不介意。”我礼貌地补充了最后几个字。
他蹲坐起来,摇头晃脑地回答道:“码头,两年以前。我从家乡远道而来,没有食物,藏身酒桶。”他解释说,张开双臂用圆圈比画着他的旅行方式。
“你偷渡来的?”
“商船,”他点点头,“在码头,偷食物。一夜偷到白兰地,酩酊大醉。睡觉很冷,快要冻死,不过蔡米找到了我。”他又一次跷起大拇指捅捅自己的胸脯,“蔡米谦卑的仆人。大夫人的仆人。”他向我又一个鞠躬,令人担忧地踉跄了几下,所幸又安然无恙地站直了身子。
“白兰地似乎是你的克星啊,”我评论道,“很遗憾我拿不出什么可以给你敷在头上的,这会儿我什么药都没有。”
“哦,不担心,”他安慰我,“我有健康的球儿4。”
“那太好了。”我甚是疑惑,不确定他是不是又在打我的脚的主意,抑或是酒劲上了头,已区分不了基本的身体部位;或者是中国哲学里有什么讲究,能把头部和睾丸的健康联系到一块儿?为防万一,我环顾四周开始寻找可利用的武器,好在他企图钻进我的床被的时候用来自卫。
然而,他却只是把手伸进了自己那宽大的蓝色丝绸袖笼里,像个魔术师一般变出了一个白色的绸缎小包。接着他从里边倒出一对圆球,顺势用手掌接住。两个圆球比弹珠要大,比棒球小点儿,事实上,其尺寸与正常的睾丸倒正是一般大小,只不过要坚硬很多,显然是用某种抛光了的绿色的石料制成。
“健康球儿,”威洛比先生在手掌上转起两个小球,对我解释说,“广东的花玉,最好的健康球。”
“是吗?”我看呆了,“它们还有药用?——对身体好,你是这个意思?”
他开始使劲地点头,旋即又突然停下,轻轻地呻吟了一番。片刻之后,他摊开手掌,把球儿来来回回地运转起来,手指推动着它们利落地绕着圈圈。
“全身是一体,双手连全身,”他说道,一边指着那张开的掌心,轻轻地触碰着那对光滑的绿色球体之间的各个不同位置,“头在这里,胃在那里,肝在那里,有健康球全都没问题。”
“嗯,我看它们倒也便携,就跟阿尔卡泡腾片一样。”正说着,我的肚子大声地咕咕叫了起来,多半是听见有人议论它了。
“大夫人需要食物。”威洛比先生一语中的。
“你真聪明,”我说,“是的,我是饿了。你能不能替我去告诉什么人?”
他立刻把健康球扔回小包里,跳起来深深地又一鞠躬。
“谦卑的仆人走了。”说着,他走了出去,途中又重重地撞了一下门框。
越来越荒唐了,我心想。对威洛比先生此行是否能给我带来食物,我内心充满了怀疑。从他的状态看来,他要能下完所有的台阶而不摔个四脚朝天,就已经是万幸了。
与其继续光着身子坐在这里,接受外面的世界随机派来的各色代表的访问,我想,是时候迈出我自己的脚步了。我站起来,小心地将一条被子裹在身上,便迈开步子挪进了走廊。
顶楼似乎空无一人。除了我刚刚离开的房间,另外只有两扇房门。一抬头,我能看见屋顶上裸露的椽子。这里看来是阁楼,其他的两间屋子很可能是仆人的睡房,这会儿他们想必正在楼下忙碌。
顺着楼梯有些许嘈杂的声响从楼底下传来,同时涌上楼道的还有煎香肠的香气。肚里隆隆的响动告诉我,我的肠胃也闻到了,并且认为最近二十四小时内仅仅下肚一个花生酱三明治和一碗浓汤,远远低于适当的营养摄入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