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第28/46页)
“哎,我知道。”他握紧了我的手。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我先前没有回头去探究历史。我觉得我会无法承受——如果找到了真相。”我咬着嘴唇,承认这点像是一种背叛,“我并没有试图——我并不想——忘记,”我笨拙地搜寻着合适的用词,“我忘不了你的,这个你得知道,我永远都不会的。可是——”
“别自寻烦恼了,外乡人,”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打断了我,“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总是避免回忆过去。”
“可如果我回头了,”我低下头出神地看着亚麻床单上平整的纹理,“如果我早回头看一看——我也许会早点儿找到你。”
我的话悬浮在我们之间的空气当中,像一句指控,把那年复一年苦难的失落与分离拉回到记忆里。终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抬起我的下巴,面对他。
“如果你回头了,”他说,“你会不会抛下女儿,让她失去母亲?回到卡洛登之后,任由我无力照料你,任由我眼看着你与大伙一同受尽苦难,唯有责备自己将你带进如此的厄运?任由我眼看你死于饥饿,死于疾病,而深知是我杀死了你?”他抬起诘问的眉毛,摇了摇头,“不。是我让你走的,也是我让你忘记我。我该不该怪你对我言听计从,外乡人?当然不。”
“可我们也许会有更多的时间!”我说,“我们也许会有——”他打断了我,用那最简单的方法,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嘴唇。他的嘴温暖而柔软,脸上拉碴的胡子依稀摩擦着我的皮肤。
片刻之后他放开了我。晨光渐染,他的肌肤开始呈现古铜的色泽,缀着胡须上星星点点的红铜的火光。他深吸了一口气。
“哎,也许。可是想到那些——我们不能。”他坚实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搜索着什么东西,“我不能回头,外乡人,否则我将无法活下去,”他简单地总结道,“假如你我只有昨晚和此刻,也足够了。”
“怎么可能足够,我可不够!”我叫起来,把他逗笑了。
“贪婪的小东西,是吧?”
“是的。”我回答。紧张的气氛消散了,我重新注意起他腿上的伤疤,好暂时不去思考关于错失的时光与机会的痛苦话题。
“故事还没讲完呢,关于这个。”
“是啊。”他摇晃着朝后一仰,眯眼看了看自己大腿上倾泻而下的那条白线,“啊,那是詹妮——我姐姐,你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詹妮,个子只有她弟弟的一半,乌黑的头发也全然不同于红发的他,然而倔强的个性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说她不准备看着我死,”他可怜巴巴地一笑,“所以,她没有。我的意见似乎与此事毫无关系,因此她也没高兴问我。”
“听上去就像是詹妮。”想着詹妮,我不由得感到一阵舒心的暖意。看来詹米并没有如我担心的那样孤苦伶仃。为了拯救她的弟弟,詹妮·默里绝对会与撒旦对搏——显然,她确实做到了。
“她给我服了退烧药,在我腿上涂了药膏来抽离毒素,可什么都没有用,一切只有更糟。伤口肿了起来,臭气难闻,后来又开始发黑腐烂,大家都觉得只有锯掉那条腿才能保住我的性命。”
他一脸就事论事的神情叙述着,可那念头却令我不免晕眩起来。
“明显他们没有,”我说,“那又是怎么回事儿?”
詹米抓抓鼻子,一手把头发拨到脑后,捋开了垂到眼前的狂野的散发。“那个嘛,要归功于伊恩,”他说,“他不肯让詹妮那样做。他说他最了解只有一条腿的生活,虽然他自己不是非常在乎,可他觉得我绝不会喜欢——考虑到所有的因素。”他加上了最后一句,一边挥了挥手,又瞥了我一眼,算是涵盖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战役的失败,包括战争,包括我,包括他的家园和生计——关于他的正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我感到伊恩很可能是非常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