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第23/46页)

他选择了大笑。

“啊,我虽不是个圣人,外乡人,”他说道,“但我也不是个拉皮条的。”

“听到这个我很高兴。”说着我顿了顿,继续道,“你是想直接告诉我你的身份呢,还是想让我从各种臭名昭著的可能性里挑呢?直到我猜中为止?”

“哦,这样啊?”他被我的建议逗乐了,“你猜我最像什么?”

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他安然平躺在凌乱的床单里,咧开嘴笑看着我,一个胳膊支着脑袋。

“嗯,我敢押上我的衬裙,赌你不是个印刷商。”我说。

他的嘴咧得更宽了:“为什么呢?”

我粗暴地戳了戳他的肋骨:“你看着太健康了。男人到了四十岁,腰里的肉大多开始变松变软了,而你身上连一盎司多余的肉都没有。”

“那多半是因为没人做饭给我吃,”他沮丧地说,“如果你常年在酒馆里混吃,你也不会胖的。幸好,你看起来吃得算是规律。”他亲热地拍拍我的屁股,见我朝他的手抬起了巴掌,他大笑着躲到一边。

“别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恢复了我的尊严,我继续说,“不管怎样,你那些肌肉可不是成天趴在印刷机上劳作的结果。”

“你从来没有摆弄过印刷机吧,外乡人?”他嘲弄地抬起一边的眉毛。

“没有。”我沉思着皱起了眉头,“我猜你不是公路劫匪吧?”

“不是,”他笑得越发猖狂,“再猜。”

“贪污舞弊?”

“没有。”

“嗯,不太可能是绑票勒赎,”我说着扳起手指,开始剔除其他的选择,“小偷?不会。海盗?不可能,除非你不晕船了。放高利贷?也不大可能。”我望着他,放下了手。

“我离开时你是个叛党,但那个可不是赖以谋生的好行当。”

“哦,我还是个叛党,”他安慰我,“只是最近没被定罪而已。”

“最近?”

“因为叛国罪我在监狱里待了好些年呢,外乡人,”他有点严肃地说,“因为起义的缘故。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的,那我知道。”

他放大了瞳孔:“你知道?”

“那个,还有些别的,”我说,“我以后会告诉你。且不说那些,这会儿咱们言归正传——眼下你到底靠什么谋生?”

“我是个印刷商。”他咧开了笑容。

“兼叛党?”

“是,兼叛党。”他点头表示肯定,“最近两年内,我因煽动叛乱罪被抓过六次,我的住所被占了两次,不过法庭一直没能证明我有罪。”

“可哪次他们要真的能证明了,又会怎样?”

“哦,”他抬起一只自由的手当空比画起来,回答得若无其事,“戴枷示众、钉耳朵、鞭笞、牢狱、流放那些。多半儿不会是绞刑。”

“太让我宽心了。”我冷冷地评论道,心中泛起一丝落寞。找到他以前,我甚至不曾想过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如今真的找到了他,我委实吃了一惊。

“我可是警告过你的。”他收起了调侃的腔调,深蓝色的眼睛显得格外严肃而专注。

“确实。”我深吸了一口气。

“你现在想离开了吗?”他的语气很随意,但我看得出他的手指用力抓住了被子的一边,紧得连指关节都鼓了起来,衬着他黝黑的肤色显得好白。

“不想,”我努力地微笑着,“我回来可不是只为了和你睡一觉。我回来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愿意接纳我。”我犹疑地总结完毕。

“如果我愿意接纳你!”他舒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盘着腿面向我,把我的双手合抱在他的手掌之间。

“我——简直无法形容我今天的感受,能够触摸到你,外乡人,并且确信你是真实的,”他的目光在我周身游走,我感受到他火热的念想,和我自己融化着向他贴近的热度,“重新找到你——如果要再重新失去你……”他打住,吞下了喉头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