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第18/46页)

“二十年了,我为你心如焚火,外乡人,”他柔声道,“你知不知道?耶稣啊!”轻风搅乱了他脸颊边的发丝,他不耐烦地把它们捋到后面。

“可我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男人了,二十年了,那还可能吗?”他别转身,无可奈何地挥着手,“你我间现在的了解都不如我们成婚的时候。”

“你要不要我离开?”我的耳边有浓稠的热血在澎湃。

“不!”他急切地冲向我,紧扼住我的肩头,我不由得朝后缩了回去。“不,”他放低声音,“我不要你走。我告诉过你了,我是认真的。可是……我必须要知道。”他把头俯向我,满脸是苦恼的困惑。

“你要不要我?”他耳语道,“外乡人,你愿不愿意接受我——为了你曾经认识的那个男人,孤注一掷地接受现在的我?”

我感到巨大的解脱席卷而来,其中掺杂着些许恐惧。这股浪潮从他紧抓着我肩膀的手中一直倾泻到我的脚尖,令我上上下下的关节酥软无力。

“你这么问也实在太晚了,”我说着,伸手上前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刚刚露头的粗糙的胡须在我的指尖上柔和得像干硬的长毛绒毯,“因为我已经孤注一掷地抛弃了一切。但无论你现在是谁,詹米·弗雷泽——是的。我愿意。我要你。”

烛火在他眼中泛着蓝色的光芒,他向我张开双手,我无言地走进了他的怀抱。我把脸颊枕在他的胸口,惊叹着拥他入怀的感觉,如此健硕,如此坚实,如此温暖。年复一年地渴望着一个无法触及的灵魂,如今他真真切切地在我怀中了。

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手,非常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俯视着我,微微笑了笑说:“你有着魔鬼般的勇气,是吧?不过,你一向如此。”

我努力想回报他一个微笑,但嘴唇不由得颤抖起来。“那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又变成什么样儿了呢?二十年来我做了些什么你也一无所知。我可能是个非常可怕的人,你都不知道!”

嘴上的笑意洋溢到了他的眼里,幽默点亮了他的目光:“这么说也不无可能。可你知不知道,外乡人——我觉得我根本就不在乎!”

我站在那儿又端详了他足有一分钟之久,然后,挺起胸膛深深地叹了口气,搞得衣服上的针脚又脱了几个。

“我也不在乎。”

与他共处,要说害羞似乎有点儿荒唐,可我却害羞得很。一晚上的冒险经历加上他对我说的一切,着实打开了一道现实的断层——我们之相隔着二十个未曾共度的年头,而尚不可知的未来已经展开在眼前。此时我们来到一个可以重新相互了解的起点,一同去发现,是否我们依然是那两个曾一度存在于一体的人——是否我们还能够再次合二为一。

一记敲门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一个矮小的女仆端来个托盘,里面盛着我们的晚餐。她羞涩地朝我行了屈膝礼,对詹米笑了笑,熟练而迅速地将晚餐——冷切肉、热汤和温热的燕麦面包加牛油——摆放就绪,点起炉火,咕哝了一句“晚安”便离开了。

晚餐进行得很慢,我们都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局限于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告诉了他我是怎样从纳敦巨岩走到因弗内斯,又用格雷厄姆先生和乔吉小少爷的故事把他逗得哈哈大笑。接着,他又给我讲了威洛比先生的故事,告诉我他是如何在本泰兰码头——爱丁堡附近的一个运输港口,发现了那个饿得半死又酩酊大醉地躺倒在一排酒桶之后的东方人。

我们几乎没有谈及我们自己,可我一边进餐却一边越发敏感地意识到他躯体上的存在,满眼只见他忙于斟酒、切肉的纤长的双手,那衬衣之下不时地扭转着的强健躯干,还有当他弯腰捡起掉落的餐巾时,那颈部和肩膀显露出的优雅线条。有一两次,我认为我看见他的眼光也同样地流连于我——是一种热切,又稍带犹豫——而每一次他都很快地挪开目光,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让我看出他的所见,以及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