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法重归故里(第7/21页)
我把手术的细节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手术室里的冷气,以及戴着手套的手指刚刚滑入病人温热的腹腔时那种忐忑的感觉,让我的双脚又感到了一股寒意。那病态的肠道像毒蛇一般蜷曲着,肠壁上映出紫色瘀血的斑痕,细小的穿孔里渗出亮红色的鲜血。
“我在想……”弗兰克的声音从背后的黑暗中传来,非常漫不经心。
“嗯?”我依然专注在手术的情景中,但努力把自己拉回现实,“想什么?”
“我的休假,”大学里安排的学术休假从下个月开始,他一直计划着先在美国东北部做一系列的短途旅行,搜集一些素材,然后到英国待上六个月,再回到波士顿花最后的三个月时间完成他的写作。
“我在想要不直接去英国算了。”他小心地说。
“这样,也是哦!就是天气会很糟糕,但如果你准备把大部分时间泡在图书馆的话……”
“我想把布丽安娜带上。”
我惊呆了,房间里所有的寒气一时间凝结成我肚里的一团猜疑。
“她现在不能走啊,只有一个学期就要毕业了。你总能等到暑假吧?那时我们就能一起去跟你碰头了呀?我已经申请了长假,也许……”
“我现在就走。不回来了。也不带你。”
我抽身坐起来,打开了台灯。弗兰克面对着我躺在那儿,眨着眼睛,乱蓬蓬的一头黑发。那头黑发在两侧的鬓角处已变为银灰色,这让他显得颇为与众不同,似乎也在他那些善感的女学生中很有一番令人担忧的效果。我惊奇地发现自己非常沉着。
“为什么是现在,这么突然?最近的那个姑娘给你施加压力了,是不是?”
他眼中闪过的惊恐那么清晰,几乎让人觉得滑稽。我笑了,明显缺乏幽默。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天哪,弗兰克!你是个多么……糊涂的男人!”
他从床上坐起来,紧绷着他的下颌:“我以为我一直非常谨慎。”
“很可能你确实如此,”我讥讽地说,“我数到过六个,在最近十年里——如果真实数字是一打左右,那么你真的是个谨慎的典范了。”
他的脸上很少会流露出强烈的情绪,但此时他嘴边显出的苍白告诉我他真的非常气愤。
“这次这个一定很特别啊,”我说着,佯装随意地叉起双臂靠到床头板上,“可即便如此——为什么这就要急着去英国?为什么还要带上布丽?”
“她可以去寄宿学校完成最后一学期的学业,”他简单地说,“算是个全新的经历。”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我猜,”我说道,“她不会想离开她的朋友,尤其是毕业前夕。而且绝对不会想去一所英国寄宿学校!”想到这儿我哆嗦了一下。我曾差一丁点儿被囚禁到这样的一所学校里,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医院餐厅里的气味时不时会引发我对它的记忆,伴之以一波波惶恐的无助感,就像兰姆叔叔带我去参观那个地方时我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一点儿约束对任何人都有利无弊,”弗兰克说。他的火气渐消,但脸上的线条仍旧紧绷着。“兴许对当时的你会很有益处。”他摆摆手,放弃了那个话题,“算了。不过我还是决定永久性地回到英国。剑桥答应给我一个挺好的职位,我也决定接受了。你是肯定不会离开医院的。但我不准备扔下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我一时间无言以对。这么说,他的新工作都搞定了,还外加一个新情妇一起上路。也就是说,他已经计划了一段时间了。一个全新的生活——但布丽安娜不能去。
“我的女儿,”他平静地说,“你当然可以随时来看她……”
“你……该死的……浑蛋!”我说。
“通情达理一点吧,克莱尔。”他低下头,对我用上了他的治疗方案一——持久的耐心,专治乞求及格成绩的学生,“你几乎总是不在家。如果我走了,谁来好好照顾布丽?”
“你说得就好像她只有八岁,而不是将近十八岁!看在上帝的分上,她几乎已经成年了。”
“所以更加需要关爱和监护,”他厉声说,“如果你见过我在大学里目睹的一切——那些酗酒、吸毒……”
“我确实见过,”我咬着牙说,“在急诊室相当近的距离下。布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