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城的珍珠 Jewel of cities(第3/6页)
她单膝撑地,旋身转过墙角,眼前是一片点缀着水坑和乱石的开阔地,远处角落有座倾斜高塔,肮脏拱顶上的大窗户纷纷敞开。有东西在里面缓缓移动。黑色的东西,前后摇晃。这东西能用箭瞄,她几乎笑起来。
然后她听见马蹄声,巴亚兹纵马上前,骑进废弃的广场。“嘶嘶嘶嘶!”她朝他嘶叫,他却充耳不闻。
“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他扭头道,“一口被风吹动的旧钟而已,城里到处是钟。每当皇帝诞生、加冕、结婚或得胜归来,便会钟声齐鸣。”他抬起双臂,声音随之升高。“空中弥漫着欢乐的钟鸣,百鸟在广场、大街和屋顶上欢唱。”他高涨的声音成了咆哮。“民众在大街上列队!从窗户里探出头!为敬爱的皇帝撒下鲜花!一直呐喊到喉咙嘶哑!”他笑着放下双手,在他头顶,那口旧钟被风吹动再次叮当作响。“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走吧。”
魁一甩缰绳,货车隆隆地跟上魔法师。九指冲她耸肩,收剑入鞘。菲洛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怀疑地看着那阴森的倾斜塔楼,乌云从塔顶流过。
叮—当
她跟上其他人。
暴雨冲刷雕像,它们两两相对,仿如封冻在时间中的巨人,但每个人的脸都早已被岁月磨灭,再无特征。雨水流下光滑大理石,流下长长的胡须和铁甲护裙,流下威胁或祝福地伸出的手——那些手很久以前就齐腕、齐肘乃至齐肩断掉。有的雕像有青铜装饰——巨盔、巨剑、巨大权杖或树叶王冠等——但装饰统统褪色了,并在闪亮的石头上留下脏兮兮的绿条纹。
暴雨冲刷雕像,它们两两相对,直至消失在远处的雨帘和时间的迷雾中。
“皇帝们,”巴亚兹说,“数百年来的皇帝。”杰赛尔眼见古代君王满怀恶意站在两旁,笼罩着破碎的道路,他脖子仰望得生疼,雨水刺痛脸颊。这些雕像至少有阿金堡那些雕像两倍高,但相似性足以唤起浓浓的思乡之情。“这里跟阿金堡的国王大道一模一样。”
“哈,”巴亚兹咕哝,“你以为我从哪里得到的灵感?”
杰赛尔正寻思这话的意思,陡然发觉路已到尽头,最后一对雕像中有一座倾斜到危险的角度。
“护住马车!”巴亚兹高喊着举起一只湿润的手掌,轻踢坐骑上前。
前面不仅没了皇帝雕像,连路也消失了。地面开出一道头晕目眩的大沟,横穿错综复杂的城区,杰赛尔眯眼瞧去,只见对面立起一道参差不齐的悬崖,泥土和石头摇摇欲坠。悬崖后隐约可见更多墙壁、梁柱及宽阔大路,但中间只有暴雨冲刷的虚空。
长脚清清喉咙:“看来此路不通。”
杰赛尔极度小心地倾身从马上往下看,只见下方极远处黑水流动、起沫、搅拌,冲刷着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城市地基,这片地下海中还立着破墙、破塔楼和巨大建筑破损的外壁。一根摇摇欲坠的柱子顶上有一座完整的雕像,似是很久以前的英雄人物,他的手一定曾高举做出胜利姿势,现在却绝望地上伸,仿佛在恳求路人搭救,将他拉出流水地狱。
杰赛尔天旋地转地坐回去。“此路不通。”他勉强嘶声道。
巴亚兹阴沉地瞪着地下河:“赶紧另寻他路。城里到处是这样的裂沟。还有好多里路要赶,还有一座桥要过。”
长脚皱眉:“桥还在的话。”
“桥当然还在!坎迪斯亲手所建!”第一法师瞥进雨帘,空中又是乌云翻滚,沉重的云团压在头顶。“不能再耽误,天黑前尽量赶路。”
杰赛尔恐慌地抬头看着魔法师:“也即是说,我们得在这里过夜?”
“显而易见。”巴亚兹斥道,在悬崖边调转马头。
他们离开卡连大道,朝市中心走去,废墟愈发密集。杰赛尔仰头看着满怀恶意的黑暗阴云,觉得世上比这更糟的就是晚上还得待在这里——他宁愿待在地狱。说实话,两者有什么区别?
河流在人造运河中汹涌澎湃,光滑圆润的大石头砌成河堤,将雄伟的奥斯河禁锢在狭小空间里发泄永无止境、不计后果的滔滔怒火,冲击噬啃石头,掀起漫天水沫。菲洛无法想象任何东西能在这熔炉里长存,但巴亚兹是对的。
锻造者的大桥巍然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