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伤口 The Wounds of the Past(第3/5页)

“哎呀,我觉得你受过更重的伤。”

“哈!”旧伤口数不胜数,他这辈子大半时间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旧伤未复又添新伤。第一道真正的伤口是山卡在他脸上划的,那年他才十五岁,身材精瘦,皮肤光滑,村里的姑娘们还喜欢看他。他用拇指摸摸那道旧伤口,记起父亲在烟雾缭绕的大厅里为他包扎,记起药膏的刺痛,记起自己拼命咬住嘴唇不叫喊出来,因为男子汉不能喊痛……

……如果能做到的话。罗根记得自己面朝下躺在恶臭的帐篷里,死咬住一块皮革,冰冷的雨打在帆布上。但他们从他背上拔箭头时,他仍旧把皮革吐了出来,厉声惨叫。他们花了一整天才找到那该死的东西,而罗根喊破了嗓子,足有一星期说不出话。想到这个,罗根只觉刺痛的双肩仍在抽搐。

而与三树决斗后,他一个多星期说不出话、走不动路也不能吃东西,甚至几乎看不见。下巴碎了,脸碎了,碎掉的肋骨数都数不清。他碎了那么多骨头,活像一团痛苦、啜泣、自怨自艾的烂泥,担架轻微晃动就让他呜咽。一个老女人用匙子喂他,他为此满怀感激。

若干痛苦的回忆同时涌来:卡莱恩之战失去手指,烧灼残指断桩痛得他发疯;在山丘间被一记闷棍砸晕,于冰冷的野外躺了一整天;寡言哈丁的长矛刺穿肚子,教他尿出血来。透过疤痕累累的皮肤,罗根一一感受旧伤口,不由得抱紧颤抖的身躯。

好吧,旧伤口难以尽数,但这不会让现在的伤好受些。肩膀孜孜不倦地痛,犹如火红炭球。他见过有人因为一道擦伤失去整条胳膊,他们先切手掌,然后切手肘,最后不得不切到肩膀。那人倒下开始说胡话,终于没有醒来。罗根可不愿这样入土。

他跛着走到破裂的残墙下,靠住墙痛苦地耸去外套,用一只手笨拙地解开衬衫纽扣,摘掉绷带上的别针,小心掀起来。

“看起来怎样?”他问。

“像是全天下最丑陋的疤。”长脚凑近他肩膀,喃喃道。

“闻起来呢?”

“你要我凑近闻?”

“说说臭不臭。”

领航员倾身做作地嗅了嗅罗根的肩膀。“非常显著的狐臭,大概来自你的腋窝,恐怕我的众多卓越天赋对此也无能为力。我觉得伤口闻起来都一样。”他别回别针。

罗根穿好衬衫。“相信我,溃烂的话闻起来不同。那味道就像坟墓,除了用刀,你没法阻止溃烂,可惨了。”他发起抖,用手掌轻轻按住悸动的肩膀。

“好吧,”长脚迈步走向又一条荒废的街道,“幸运的是我们带上了那马尔基尼。她的社交天赋少得可怜,但谈到照料伤口,好吧,我从头看到尾,可以跟你保证,她缝线时的镇定和精准跟皮革大师缝皮一样!真的!她用针之灵巧,堪比王后的裁缝。恐怕我们这趟旅程少不了她对付伤口的天赋哪。”

“这趟旅程危险吗?”罗根边努力穿外套边问。

“啊哈,蛮荒的北方无法无天,血仇当道强盗当家,人人武装到牙齿,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在古尔库,外国人的命运被当地总督主宰,随时可能被卖为奴;斯提亚城邦的角落里全是扒手,进城没被当官的刮走的钱就会落入他们囊中;千岛群岛海盗肆虐,似乎商船有多少海盗就有多少;遥远的苏极克十分排外,指不定你前脚刚去问路,转身就被送上绞架或割开喉咙。环世界步步惊心哪,九指朋友,但若以上种种还不够刺激,建议你造访旧帝国。”

罗根觉得长脚兄弟似乎挺享受:“有这么糟?”

“比这还糟,噢是的,比这还糟!尤其是不单造访,还要从帝国一头走到另一头。”

罗根一缩身:“这是我们的计划?”

“这个,如你所言,正是我们的计划。从记忆无法溯及的时代开始,旧帝国就在打内战。这里曾是一个皇帝统治的统一国度,强大的军队和忠诚的政府保证皇帝的律法畅通无阻,后来却瓦解为许多争斗不休的封国、想入非非的共和国及其他城邦和小领主,没有武力威逼,谁也不服谁。税收和抢劫、正义和谋杀、权利和妄想,这之间的区别模糊消失了,几乎每年都有野心勃勃的强盗自称世界之主。有段时间——我记得是大约五十年前——居然同时有过十六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