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48/63页)
毛瑟枪在哪儿?手枪在哪儿?火药在哪儿?整个巴黎就像个火药桶。
这一切真的可能避免吗?我很怀疑。我们——圣殿骑士团——真的能避免我们深爱的祖国陷入如此可怕的境地么?我们正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而悬崖下是没有人想象过的剧变。
我听到了叫喊声——“自由!”的口号声中夹杂着抱怨声,以及四散逃窜的家畜的叫唤声。
恐慌的车夫驱赶着连连喷着鼻息的马儿,以危险的速度穿过拥挤的街道。牧人努力把受惊的家畜带去安全的地方。新鲜的粪便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但除此之外,巴黎的空气还有另一种气味。叛乱的气味。不,不是叛乱,而是革命。
可我为什么要站在街上,而不是帮助仆人钉好拉·塞尔宅邸的门窗?
因为阿尔诺。因为尽管我怨恨阿尔诺,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尤其是他有危险的时候。事实在于,在收到珍妮·斯科特的信以后,我什么都没做。如果韦瑟罗尔先生和我父母知道这件事,他们会作何感想?我,作为圣殿骑士——不,是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知道我们中的一员即将被刺客发现,却选择袖手旁观?我不但没去救人,反而每天都像个孤单又古怪的老寡妇那样,在自己冷清的宅邸里鬼鬼祟祟地转悠?
我得说,对女孩来说,没有比叛乱更大的动力了。我对阿尔诺的感觉没变——不是说我突然不恨他没能送到那封信了——但我还是想赶在那些暴民之前找到他。
我希望自己比他们先赶到,但在冲向圣安东尼街的时候,我发现那群人和我方向相同,而我显然不在人群的最前方;我身在其中,周围是成群结队的民兵、革命党人和衣着五颜六色的商人,他们挥舞着武器和旗帜,朝着国王暴政最大的象征——巴士底狱——冲去。
我在心里暗暗咒骂,明白自己太迟了。但我仍然跟随着他们,同时尽可能穿过人群,朝着队伍的最前方靠近。等到巴士底狱的塔楼和壁垒出现在远处的视野里,人群突然放慢了脚步,接着有人喊了一声。街上出现了一辆装满毛瑟枪的货车,多半是刚从军械库抢过来的,几个男人和女人开始把那些武器递向无数只伸长的手。气氛甚至算得上欢快。他们觉得一切都轻而易举。
我挤向前去,穿过几乎水泄不通的人群,对他们的抱怨声充耳不闻。另一边的人群没有那么密集,但在这时候,我看到有人正沿着大路推着一门加农炮。搬运它的是几个步行的人,有些身穿制服,有些做革命党人打扮,就在我好奇的时候,有人大喊道:“法兰西近卫军来了!”我当然听说过士兵反抗指挥官的故事:据说那些人早就被斩首示众了。
就在不远处,我看到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也听到了这句话。他和我迅速对视了一眼,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惊恐。他跟我考虑的是同一件事:他还安全么?这些革命党人究竟会做到什么程度?说到底,他们的行为得到了许多贵族和其他阶级成员的支持,米拉波本人也是个贵族。但在动乱的时候,这些真的有意义吗?在复仇的时候,他们还能分得清贵族和贵族的不同么?
在我赶到之前,巴士底狱的战斗就开始了。靠近那座监狱的时候,我听说国民议会的一位代表受邀入内,去和监狱长德·劳内商谈条件。然而,那位代表已经在里面待了三个钟头,吃着早餐,而外面的人群也越来越焦躁。在此期间,某位示威者从一家香水店的屋顶爬到了控制吊桥的铁链上,开始着手锯断链条,就在我终于能看到巴士底狱的全貌时,链条断了,吊桥在巨响声中落下,几乎让大地都为之震颤。
我们都看到,吊桥落在了下面的某个人身上。那个倒霉蛋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上一秒他还站在护城河的河堤上,挥舞着毛瑟枪,催促着别人放下吊桥,而下一秒钟,他就消失在一团血雾里,扭曲的四肢弯曲成可怕的角度,从吊桥的桥板下伸出。
人群发出响亮的欢呼声。与放下吊桥的伟大胜利相比,这条不幸消亡的性命根本微不足道。下一个瞬间,人群便从吊桥上蜂拥而过,冲进了巴士底狱的外部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