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风暴时刻(第6/16页)

南西先生的手搭在影子胳膊上。“停战协议,记得吗?”他提醒说,“我们是在美国的中心点上。”

城先生转身走开,俯身在前台上,拿起三把钥匙。“你们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他说,“给你们钥匙。”

他把钥匙递给南西先生,扭头离开,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他们听到房间门打开和用力关上的声音。

南西先生分给影子和岑诺伯格各一把钥匙。“巴士上有手电筒吗?”影子问。

“没有。”南西先生说,“只不过有点儿黑罢了。你不会怕黑吧?”

“我不怕黑。”影子说,“可我怕躲在黑暗中的人。”

“黑暗是好事。”岑诺伯格说。他似乎毫不费力就能看清面前的路,领着他们穿过漆黑的走廊,甚至没有摸索就把钥匙顺利插进钥匙孔里。“我住在10号房。”他告诉他们,然后又想起一件事,“美狄亚,我听说过她,是不是那个杀死自己孩子的女人[72]?”

“不是同一个人,”南西先生说,“只是碰巧同音罢了。”

南西先生在8号房,影子住在他们对面的9号房。房间有一股潮湿、灰尘,以及荒芜的味道。里面只有一张床架,上面有床垫,但没有床单。窗户外面透进来一点点黄昏的光线。影子坐在床垫上,脱下鞋子,然后摊开手脚躺下。过去几天,他开车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也许他睡着了。

梦中,他在行走。

冷风吹袭他的衣服,细小的雪花比水晶微尘大不了多少,在风中疯狂飞舞。

他身边有树木,冬天里光秃秃没有树叶的树。两侧都是高耸的山峰。现在是冬天的下午,天空和雪花都呈现出同样的暗紫色调。在他前面的某处——在这种光线下,很难判断远方的物体到底有多远——跳动着篝火的火焰,发出橙红色的光。

一只灰色的狼踩着积雪走到他面前。

影子停下脚步。狼也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等着他跟上。它的一只眼睛闪烁着黄绿色的光。影子耸耸肩,朝火焰的方向走去,狼在他前面缓缓走着。

篝火燃在一片小树林中,这里可能有成百棵树,种成两排。树上仿佛悬挂着什么东西。两排树的尽头是一栋建筑,看上去有点像底朝天翻过来的船。它是用木头雕成的,上面还有木头浮雕的生物和脸谱——龙、狮鹫兽、巨魔、野猪。跳动的火光下,雕像仿佛在舞蹈。

篝火高高蹿起,烈焰熊熊燃烧,令影子几乎无法靠近。狼却似乎不受任何影响,绕着噼啪作响的火堆,轻巧地走了一圈。

影子等着狼走回来。但狼所在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从火堆对面走出来。他拄着一根长长的手杖。

“你现在是在乌普萨拉[73],在瑞典。”那人说话的声音沙哑,听上去非常熟悉,“时间大约是一千年前。”

“你是星期三?”影子问。

或许是星期三的那个人继续说下去,仿佛影子根本不存在。“刚开始是每年一次献祭,后来就走下坡路了,他们懒散了,每九年才举行一次献祭。他们来到这里,一次献上九个牺牲品。祭祀持续整整九天,每一天,他们都会献上九只动物,悬挂在小树林的树上。九只动物中,有一只是人类。”

他从篝火旁踱步走开,朝树林的方向走去。影子跟在后面。走近树木,他终于看清悬挂在上面的物体轮廓了:腿、眼睛、舌头和脑袋。影子忍不住摇头。看见一头公牛被人拴着脖子吊在树上,感觉非常阴暗、悲伤。可与此同时,这幅超现实主义的景象又让人觉得有点儿好笑。影子从一只悬吊着的牡鹿身旁走过,接下来还有一只猎狼犬、一头褐色的熊、一匹比小马驹大不了多少的白鬃栗色马。那只狗还活着,每隔几秒钟,它就痉挛般抖动四肢,吊在绳索上发出窒息的呜咽。

前面那人举起他的长手杖,影子这时才发现那是一根长矛。那人用长矛猛刺狗的腹部,像用刀一样向下一划,血淋淋的内脏滚落到雪地上。“我谨将这死亡奉献给奥丁。”那人庄严地宣告。

“这只是一个仪式,”他转身面对影子,“但仪式意味着一切。一只狗的死亡象征所有狗的死亡。他们献祭给我九个人,这九个人象征着所有的人类、所有的鲜血、所有的力量。这还远远不够。总有一天血将停止流淌。没有血的信仰,会让我们远离人间。血必须继续流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