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战役打响(第6/8页)
“我和费罗斯特拉多说过了,”弗洛斯特声音低沉清晰地说,“我说的字字句句,要是他对真相稍有了解,就会发现再清楚不过了。他的高级助手,威尔金斯当时也在场。问题是两个人都并不关心。他们感兴趣的是,他们成功了——他们是这么想的——他们让头颅活着,还让它开口说了话。至于它说了什么,他们不感兴趣。关于到底是谁在说话这类问题,他们也一点都不好奇。我的话说得很到位了,我提出它的意识究竟是什么这种问题——也就是它的信息从何而来。没有人回答我。”
“要是我没有弄错,”威瑟说,“你建议把斯塔多克先生往这条路上引。要是我记得对,你之所以拒绝诉诸恐惧,是因为其效果难以预料,或许不如预期。可是——哦——你现在拟定的这个方案会更可靠吗?不必多说,我完全体会得到一个态度严肃的同事,对于有费罗斯特拉多和他的下属威尔金斯先生之类的同僚,会感到何等失望。”
“这正是问题所在。”弗洛斯特说,“认为国研院获得英国政治和经济统治大权是我们的主要目标,对这种错误想法必须坚决反对:我们真正关注的是个人。一个顽强的、执拗的内心,和我们自己一样,真正献给共同的事业——这才是我们真正所需的,也是我们受命所要做的。我们目前在大批招募信徒方面还不成功——真正的信徒。”
“布莱克顿森林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你认为斯塔多克可能真正成为一个合适的人选?……”
“你千万不要忘记了,”弗洛斯特说,“他的价值不仅仅在于他妻子的未卜先知。从优生学上来说,这一对夫妻很有研究意义。其次,我想他也无法抵抗。独处监室数小时的恐怖,以及渴望消除恐惧,会对他这种人产生一种几乎确定无疑的影响。”
“当然了,再没有什么比最伟大的联合更让人渴望的了。请不要怀疑,我从没有低估过我们所领受的这一方面的命令。加入我们团体中的每一份新鲜血液都会让——呃——每个相关个人感到极大欣慰。我也渴望着最紧密的联合。我欢迎不同个体之间如此紧密又如此难分彼此,几乎超越了个体的结合。你无须怀疑,我会张开臂膀欢迎——吸收——同化这个年轻人。”
他们现在坐得近在咫尺,几乎脸碰着脸,就像正欲接吻的恋人。弗洛斯特的夹鼻眼镜反射着光,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有他的嘴,虽然在笑,可是并未在笑容中松弛下来,隐藏了他的表情。威瑟的嘴张着,下嘴唇松垂着,眼睛湿润,弯着腰,瘫坐在椅子上,好像筋疲力尽。陌生人要是看到,或许会认为他酗酒已醉。然后,他的肩膀抽动,慢慢笑出声来。弗洛斯特没有笑出声,可他的笑容变得愈加明亮,也更阴冷,他伸出手去,拍拍这位同僚的肩膀。这间寂静的屋里突然爆出声响。斯文体面滚落桌面,掉到地板上了,这两个老人突然而敏捷地向对方倾身,仿佛抽筋一样,坐着摇来摆去,紧抱在一起,彼此看起来都好像在拼命挣脱。他们摇摆着,手掌和指甲摩挲个不停,渐渐发出一阵呵呵的笑声,一开始尖声尖气、若有若无,渐渐愈来愈大,最后听起来并非老年人费力的干笑,简直是虎啸猿啼。
◆〇◆
马克被匆匆推出警车,推进黑暗和雨水中,又被两个警官挟着急急忙忙走进屋内,最后被独自关在一间亮着灯的小室内,这时他丝毫不知道他在伯百利。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多在意,因为自从被捕那一刻起,他就思忖自己必死无疑。他会被绞死的。
在这之前,他还从来没有面对过死亡。现在,他盯着自己的手(因为手很冷,他一直在下意识地搓手),他突然生出一个全新的想法,这一只手,有五片指甲,食指内侧还有黄色的烟垢,有一天会属于一具尸体,后来还会属于一堆骷髅。他倒没有觉得多害怕,尽管在生理上,他感到难以呼吸;让他头昏目眩的是,这个想法有多荒谬。似乎难以置信,可是又确定无疑。
他又突然想起以前哈德卡索小姐所讲述的那些关于死刑的毛骨悚然的详细故事。但这一剂药太猛,他意识上还接受不了,只在他的想象中刹那闪现,让他精神上痛苦得几乎要尖叫起来,然后就沉落下去,变得一片模糊。死亡本身又占据了他的思想。他想到了长生不死的问题。可他对这一点也不关心。死者是否泉下有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灵魂的极乐世界(他倒是从没想过也会有痛苦的灵界)对一个将要被处死的人真是毫无关系。死亡才是大事。不管怎么说,这具躯壳——这具柔软、颤抖、绝望和活跃的躯壳,原本和他融为一体——现在却要复归于寂灭。即便真有灵魂,身体也不再有知了。身体将遭受的痛苦所带来的死闷和窒息感,让其他一切别的看法都被抛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