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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恩的影子,还有兰塞姆骑在他肩头的影子,在参差不齐的岩石上移动,显得格外清晰,就好像一棵树在车灯前的影子。影子后面的岩石令他感到刺眼。遥远的地平线看上去仅有一臂之遥。远处山坡的罅隙和形态清清楚楚,就像不懂透视法的原始人画的图画背景。此刻他所处的正是他在飞船上了解的那片天际,那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线再次作用于他的身体。他又感觉到心情莫名地欣快,有一种高涨的庄严感,他既清醒又狂喜地感受到了油然而生、无穷无尽的生命和力量。如果他肺里有足够的空气,他肯定会朗朗大笑。此刻,即使是眼前的景物中,美也在逐渐逼近。在峡谷边缘,就好像从真正的哈兰德拉涌下来的泡沫一样,有许多玫瑰色的、弧形的庞然大物,他曾经多次从远处看见过。现在离近了看,发现它们的质地像石头一样坚硬,上面鼓胀,下面是梗,类似某种植物。他最初把它们比喻成巨大的花椰菜,现在看来这种比喻惊人地正确——大如教堂、色如玫瑰的石头花椰菜。他问索恩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马拉坎德拉的古老森林,”奥格利说,“以前,哈兰德拉上空气充足而且暖和。直到今天,如果你能在那上面生活,还能看见遍地都是古代生物的遗骨。那里曾经充满了生命和喧闹。这些森林就是那个时候长出来的,而那些几千年前从这个世界消失的生物,就在它们的梗茎间穿梭来往。那些生物身上没有皮毛,而是像我一样有一层羽毛。他们不在水里游泳,也不在地上行走,他们靠阔大扁平的肢翼悬在空中,在空中滑行。据说他们是伟大的歌唱家,那时候红色的森林里回荡着他们的歌声。如今,森林变成了石头,只有艾迪尔能在其间穿行。”

“我们的星球上还有这种动物,”兰塞姆说,“我们管它们叫鸟。哈兰德拉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奥亚撒在哪里?”

“就在他现在的地方。”

“他怎么不阻止呢?”

“我不知道。但是,任何一个星球都不会永远存在,族类就更不会了。那不是马莱蒂的方式。”

他们继续往前走,石化的森林越来越密,整个荒凉、没有生气、而且几乎没有空气的地平线上,经常会接连半小时像英国夏季的花园一样繁茂绚丽。他们经过许多山洞,奥格利告诉他,那是索恩居住的地方。有时候,高高的悬崖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山洞,直到顶部,里面传出空洞的、含混不清的声音。他们在进行“工作”,索恩说,至于是什么工作,他没法使兰塞姆明白。他的词汇跟贺洛斯的词汇很不一样。兰塞姆没有看见类似村子或城市的东西,索恩显然习惯独处而不是群居。有一两次,某个洞口露出一张苍白的长脸,跟旅行者交换一声问候,声音像号角一般,但是在漫长峡谷里的大多数地方,在这些沉默生命的岩石街道上,如同哈兰德拉本身一样,是寂静而空寥的。

靠近下午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往下坡路上走去,遇到了三个从对面坡上走过来的索恩。在兰塞姆看来,他们不像在走路,而像在滑冰。这个星球引力较小,而且他们体态完美,所以能顺应道路的坡度,以恰当的角度探身向前,轻捷地快步下坡,就像张满了帆、一路顺风的船只。他们动作优雅,姿态高傲,阳光照在布满羽毛的身体上也变得柔和了,这使兰塞姆对这个种类的感觉发生了彻底改变。当他在韦斯顿和狄凡手里挣扎,索恩第一次出现在眼前时,他曾经叫他们“魔鬼”。此刻,他认为叫“天神”或“天使”也许更为恰当。就连他们的脸,他当初的看法也是错的。当他们只是令人生畏的时候,他觉得他们狰狞恐怖,面对他们拉长的轮廓和僵硬深沉的表情,他作为一个人的最初反应现在看来不仅怯懦,而且庸俗低级。就像一个伦敦小男生对巴门尼德[1]或孔夫子可能有的看法!那三个巨大的白色生灵,朝兰塞姆和奥格利飘过来,像树一样弯了弯身,走过去了。

虽然很冷——他不得不经常下来换换脚——但他并不希望旅途早早结束。可是奥格利有他自己的计划,早在太阳落山之前,他就在一位年迈的索恩家停下了。兰塞姆一看就明白,他是被带到这里来让一位伟大的科学家过目。这个山洞,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个洞穴工程规模很大,有许多房间,包含大量他弄不懂的物件。他特别感兴趣的是那一卷卷东西,好像是皮做的,上面写满了字,显然是书,但是他推测马拉坎德拉的书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