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25/26页)
小亡回顾了自己过去的几周,然后满心同情地点点头。
“所以你才跑去看那些书吗?”
伊莎贝尔低下头,穿凉鞋的脚趾好不尴尬地在沙砾上扭动。
“它们浪漫极了。”她说,“里头有好些真正的恋爱故事。有个姑娘见爱人死了就喝了毒药,还有一个因为父亲硬要她嫁给个老头就跳了崖,还有一个宁愿淹死也不肯——”
小亡听得目瞪口呆。要是单看伊莎贝尔选择的读物,你简直不敢相信碟形世界的女青年能活着穿破一双袜子。
“——然后她以为他死了,于是就自杀了,结果他醒过来,就真的自杀了,还有个姑娘——”
根据常识推断,肯定至少有几个女人没有为爱情自杀,平平安安地活过了二十岁,但在这些闹剧里头,常识似乎连个跑龙套的机会也没捞着。小亡已经知道爱情会让你感觉又冷又热,又残忍又虚弱,但他还没意识到爱情也能让你变成个傻子。
“——每晚都游泳过去,可有天晚上刮了场风暴,他没来,于是她就——”
小亡本能地感觉到,总有些年轻人会在,比方说,村里的舞会上相遇,彼此看对了眼,约会个一两年,吵上几次嘴,然后和好,结婚,而且完全没有把自己干掉。
过了好一会儿,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关于悲剧性爱情的冗长故事已经讲完了。
“哦。”他虚弱地说,“难道就没有人,你知道,就那么好好相处了吗?”
“爱就是痛苦。”伊莎贝尔说,“必须有很多阴暗的激情。我敢肯定。”
“是吗?”
“当然。还有苦闷。”
伊莎贝尔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说什么东西乱蹦一气来着?”她的声音很紧绷,显示出本人正努力振作起来。
小亡想了想,“没有。”他说。
“恐怕我没怎么留心听。”
“完全没关系。”
他们逛回屋子里,没再说话。
小亡到书房,发现死神已经离开了,桌上留下了四个沙漏。皮革大书躺在台子上,锁得结结实实。
沙漏底下压着张字条。
在小亡的想象中,死神的笔迹要么是哥特式的,要么就该像墓碑一样有棱有角。事实并非如此。死神事先研读过一本关于书法的经典著作,最后选定的字体显示出一种平衡的、和谐的人格。
字条上写着:
钓鱼去了。瑟福波罗利有个绞刑,克鲁尔一个自然死亡,卡里克山区一个落崖身亡,还有个疟疾在厄尔-肯特。今天剩下的时间归你自己安排。
在小亡的想象中,历史就像根没了张力的钢索,砰砰砰地在现实中前后乱抽,弄得到处一片狼藉。
历史并非如此。历史是件旧毛衣,拆开时动作很柔和。它被缝缝补补过许多回,有时候还被重新织上几针来适应不同的人。另外一些时候,它会被塞进审查制度的盒子里,为了宣传的缘故遭人修修剪剪。然而,它最后总能跳回自己熟悉的老路子上。历史有个习惯,它会改变那些自以为正在改造它的人——历史破破烂烂的衣兜里总藏着几个把戏,它出来混的时间毕竟已经很长了。
以下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小亡那把用错地方的镰刀把历史砍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现实。在斯托·拉特城里,王位上坐的依旧是凯莉公主。尽管有一定的困难,但王家提醒官已经开始领宫廷的薪水,全天上岗,负责提醒大家记住她仍然存在这个事实。不过在外地嘛——平原之外、锤顶山区、环海周边一直到世界边缘——传统的那个现实却大权在握:公主已经死了,完全没有什么疑问,公爵当上了国王,世界安安稳稳地按原计划前进,无论那计划究竟是什么。
问题在于,两个现实都是真的。
眼下,两个所谓现实的分界线就在距斯托·拉特城二十英里左右的地方,对一般人来说还不是特别明显。这是因为这条分界线两边的那个——唔,就叫它历史压吧——差别还并不很大。但它正在增强:在潮湿的甘蓝地里,空中有道微光,还能听到微弱的嘶嘶声,活像在炸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