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24/26页)

“我想是的。”小亡不安地扭扭身子,“我从没认真想过那东西,腺体。”

他们一起盯着鲤鱼。鲤鱼也盯着他们。

“我刚刚搞乱了未来的整个历史。”小亡说。

“哦?”

“你瞧,他想杀了她,所以我就杀了他,可问题是,根据历史她应该死,然后让公爵成为国王,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尽管他从里到外都烂透了,但他本来会把所有的城市都统一起来,变成一个联邦。书上还说会有一百年的和平昌盛。我是说,看他那样子,你本来以为会有恐怖统治什么的,可历史看样子有时就需要这种人。而公主却和别的君王没什么两样。我是说,并不坏,挺好的事实上,只不过不是应该出现的那种,现在统一什么的全都没戏了。历史漫无目的地乱蹦一气,而这些全是我的错。”

他蔫下去,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是对的,你知道。”

“当真?”

“我们的确该带些面包屑来。”她说,“不过我猜它们在水里也能找着东西吃。甲虫什么的。”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什么话?”

“哦。没什么,没什么要紧的。抱歉。”

伊莎贝尔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我猜你想要动身了。”她说,“很高兴咱们把结婚的事儿说清了。和你谈话很愉快。”

“我们可以发展一种你恨我我恨你的关系。”小亡说。

“那些同父亲一道工作的人,我通常没什么机会跟他们聊天。”她似乎没办法把自己从他身边拉开,就好像在等着小亡说点别的什么。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句:“唔,的确。”

“我猜你现在得去工作了。”

“差不多。”小亡有些犹豫,他意识到,不知怎么的,这场对话已经从阴影下飘出去,浮在某些他不怎么理解的深渊之上。

他听到一种噪音,就好像——

它让小亡联想起家里的老院子,想家的感觉于是猛地窜了出来。在锤顶山的严冬里,他家会在院子里养几只山区耐寒的塔戛兽,定时塞些草料给它们吃。到春天解冻的时候,院子的地面会增高好几英尺,表面还有层挺硬的外壳。你可以从上头踩过去,但必须当心,否则就会陷进及膝深的浓缩粪便里。靴子抽出来的时候,绿莹莹、热腾腾,那种声音跟鸟叫蜂鸣一样,都是春天到来的标志。

他听到的噪音像极了这种声音。小亡下意识地瞅了瞅自己的鞋子。

伊莎贝尔在哭,不是淑女式的抽泣,而是大颗大颗地掉眼泪。泪珠像水底火山的泡沫,争先恐后地往上涌,个个都想第一个浮出水面。这是从压力下挣脱出来、在无聊的悲惨里渐渐成熟的号啕。

小亡道:“呃?”

她就像地震时的水面一样浑身发抖,她急急忙忙地从袖子里掏出手绢,但在这种情况下,手绢跟雷暴时的纸帽子一样毫无用处。她试着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吐出一串被呜咽打断的辅音。

小亡说:“呣?”

“我说的是,你觉得我多大了?”

“十五?”他胡乱猜个数字。

“我十六了。”她号啕着,“你知道我已经十六了多长时间吗?”

“抱歉,我不明——”

“不,你不会明白的。谁都不明白。”她又擤了擤鼻子,尽管手抖得相当厉害,但还是仔仔细细地把很有些潮湿的手帕放回了袖子里。

“你可以出去,”她说,“再说你来的日子还太短。你没发现吗,这儿的时间是静止的?噢,有些东西倒是会过去,但不是真正的时间。他造不出真正的时间。”

“哦。”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显得稀薄、紧张,而且特别勇敢,仿佛是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振作起精神,但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失控。

“我十六岁已经三十五年了。”

“哦?”

“第一年就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