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异己 第一章(第5/8页)

好在我是——他者,而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就是“和平大街”站了;楼梯,向右拐,下升降梯,列车正好开过来。“里加站”,“阿列克谢耶夫站”,“国民经济成就展览站”。出了车厢——向右,这我向来知道。

长长的升降梯,不知为什么在上面什么也想不起来。又是让人生厌的广告。地下通道。酒店到了。法国设计师设计的马蹄形大怪物。其实酒店变了,而且变化很大。添加了从下往上照射的灯光招牌,耀眼的灯光;还有——赌场,台上陈列着作为奖品的进口车。尽管天寒地冻,仍在一旁抽着烟的一些女郎,里面是一手能吞食一百卢布的侍者。他一下子夺过我的包,送到前台。

时间还不是很晚,所以大厅里的人仍然不少。有人在打手机,声音很大,整个大厅都听得很清晰的阿拉伯语,一下子从好几个方向传来音乐声。

“豪华间,”我不经意地说了声,“单人间。还有,请不要让人打电话过来,也不要推荐姑娘。我是来工作的。”

金钱——真是伟大的东西。我立刻找到了房间,晚餐也立刻给我送到房间了。而且还许诺谁也不会打电话进来,尽管这一点不大可信。他们马上建议我登记,因为我的护照是乌克兰的。我做了登记,尽量往大厅里最黑暗空旷的角落里那张平淡无奇的门的方向走去,以便安安静静地到达他们关怀备至地打发我走的电梯边。

这扇门上没有标识,任何标识也没有。

看门人带着真挚的敬意看了一眼我的背影。而其他人,我想他根本就不再理会了。

门后有一个破旧的小房间——也许是酒店中惟一没有装修成欧式风格的地方,看起来像一个七十年代没见过世面的苏联佬进入了奢华场所。

桌子很普通——表面未脱落,但样子已经有年头了。很普通的椅子和桌子中央的一部老掉牙的波兰“Aster”牌电话。一个穿着中士警服的又高又瘦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他冲我抬起疑问的目光。

这位中士是他者。而且是光明使者中的一员——这一点我立刻就明白了。

他是光明使者……哼。那我是什么人呢?好像,我不是光明使者。确实,不是光明使者。

那就没问题了。

“您好,”我跟他打招呼,“我想在莫斯科登记住下。”

民警的声音里夹杂着困惑不解和愤怒的情绪,他慢吞吞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在看门人那里登记。……住房的人才可以。不住房的——不行。”

说着哗哗地翻了翻我进来之前他手上拿着铅笔在仔细研究着的报纸,好像他在从很大篇幅的名单中标出有趣的公告。

“一般的登记我已经做过了,”我解释说,“我需要另一种登记。顺便说一下,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维达里·罗戈扎,他者。”

民警马上打起精神,重新打量了我一番。他现在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看来他没有在我身上辨认出他者的特征。所以是我帮了他。

“黑暗使者。”过了片刻,他带着几分轻松嘟哝了一句,也自我介绍道:“扎哈尔·泽林斯基,他者。守夜人巡查队的雇佣人员。请进来吧……”

在他的语调里明显地读到公式化的“到我们莫斯科了……”,他者不由自主地把人与人之间相互交往的模式和套路带到他们自己的关系中。大概这位光明使者不满这么个外省来的人,不满为他起身,为他停止读报,走到工作电脑前办理登记……

墙中间又找到一扇门,但是普通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见它。也根本没有必要打开它——我们穿过墙壁,穿过顿时笼罩在周围的灰蒙蒙的黄昏界。动作变得柔和而缓慢,连天花板下的灯都开始明显地闪烁起来。

第二间房比第一间房外表体面得多。中士马上在小桌旁舒服地坐下来,坐到电脑旁,他让我坐在松软的沙发上。

“在莫斯科要呆很久吗?”

“还不清楚。我想不会少于一个月吧。”

“请出示您的长期注册证明。”

他完全可以凭他者的视力看到,但是看来规定要求必须用最简单的方法验证。

我的外衣已经敞开着,因此我只是撩起毛衣、衬衣和足球衫。我胸前淡蓝色的乌克兰长期注册标记闪着光。中士用手验证了它,接着慢吞吞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他核对了一下资料,接着又敲打起来,打开厚厚的文件,是锁着的,而且不仅仅是用锁锁住的,他从里面取出什么东西,办理了必要的手续,终于扔给我一团淡蓝色的玩意儿。顿时我整个上半身火光闪闪,而一秒钟过后我胸部已经有了两个引人注目的印章。第二个印章是莫斯科的临时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