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异己 第一章(第4/8页)
“嘿,”我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的这个‘总是’很年轻……”
反正——既然我像一个真实地生活了三十五年的人一样思考,那就意味着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好了,以后再说吧。
那张大嘴一下子吞掉了五张面值一百的钞票和我的护照。我没有看见谁藏在那严实的隔板后,再说也没费太大力气去打量清楚。只发现涂着珍珠指甲油的指甲。这么说是个女人。伸出的大嘴不情愿地吐出一大堆一百卢布的纸币和一些面值小一点的卢布,甚至还有几个硬币。我数也没数就把钱塞进胸前毛衣下面的口袋里,只把那么几张面值小一点的和几个硬币一起塞进裤兜里,护照则插到另一边的胸兜里。我把淡绿色的长方形收据扔进箱子。
好了,现在我是一个人了。即便在这个疯狂的、差不多是地球上最昂贵的城市里,尽管……尽管又不是。没准儿,莫斯科失去这个遭人置疑的第一名的位置已经将近一年了。
冬日再一次用冰凉的呼吸迎接我。风吹来稀薄透明如麦粒般大小的雹子。
地铁——在左边。但是我不要去那儿,我要去另一个出口。我又庄严地走到火车站大楼前,下到我该去的地方——环行站。
好像我开始明白我该去哪里了。有什么办法呢,若是不确定性未能让我们高兴起来,进步会使我们开心的,而且我希望是特别好的事情将我引到莫斯科的。因为如果为恶而效力——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力量。
只有莫斯科本地人才坐出租车离开火车站。当然,如果经济条件允许的话。任何一个外地人,即便他的钱不比我少也会坐地铁的。在这个隧道体系和这个地下通道的迷宫中有一种催眠术似的东西。在飞驰而过的火车的轰鸣声中,在一忽儿停滞,一忽儿又活跃起来的气流中,在永恒的运动中,在这儿大厅拱门下汹涌澎湃着用之不尽的天赐的能量:去吸收吧——可是我不想。
还有——这儿有保护。这好像与头顶上厚厚的一层土地有着某种联系……而且与在这土地上掩埋着的逝去的许许多多岁月有着某种联系。甚至不是许许多多岁月,而是许多个世纪有某种联系。
我向地铁车厢敞开的车门迈了一步。从扩音器里发出的声音让人生厌,接着一个训练有素的男子的声音广播道:“关车门,请注意,下一站是‘共青团站’。”
我沿着环行线,顺着逆时针方向走。而且在“共青团站”我肯定不用下车。但是这一站之后——我有可能要下车。这一站会是“和平大街站”。是的,该沿着站台往车头那边走,那样离交汇站近些。
那么说,我要去红颜色标示的支线那边。而且很可能是朝北,因为否则的话我就会沿环线朝相反的方向,朝“十月站”的方向走。
车厢在行进中颠簸着,我闲得无聊,打量着四处的广告。不知为什么一个长发男人,踮着脚半站半坐在那儿为女人的连裤袜做广告,不知是谁的一只拿着塑料吸水笔的手没放过机会,替这位痛苦的长发男人补画了一个超大尺寸的男性生殖器。紧挨着的一幅广告展现了一群人满大街地跑着追逐五颜六色的吉普车,但是不知怎么我捕捉不到追逐的意义何在,大概是追逐奖品吧。还有全都装在一只小瓶子里的能消除大部分烦恼、具有神奇功效的药片,不动产贸易事务所,最最纯正的果酸奶,瓶子上绘有公绵羊图案的正宗“波尔若米”矿泉水的广告……“共青团站”到了。
我厌烦了那些广告,把背包放在出口边,走近地铁平面图。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的目光第一眼就盯着那条红色支线,盯着它旁边的字样——“国民经济成就展览站”。
我要去那儿。没错儿。去那幢成了马蹄形的高大建筑。“宇宙”饭店。
不管怎么说,当目标已明确时,生活起来总要轻松些。我松了口气,回到背包旁,甚至冲着玻璃门里模糊的影子微微一笑。玻璃上也留下城市爪哇猿人们极为活跃的痕迹——“别靠近”的标识字样被刮得面目全非,成了“我不是大象”。
也许不是大象。动物,但不是大象,在我看来——大象是平静和智慧的象征。而我不曾见过的那句判断句的作者——很可能是只猴子,肮脏而自鸣得意的猴子。太像人类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是肮脏的,愚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