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鱬盏(第18/24页)

毕岸低声道:“来了。”

公蛎屏住呼吸。果然,一个脚步声由远至近,走走停停,似乎十分小心。

足足有一盏茶工夫,黑影终于出现了。这人又高又壮,歪着个脖子,脑门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亮闪闪的,竟然是个光头,也不知是和尚还是秃子。他因一手按着脖子,显得脑袋十分僵硬,沿着墙根的阴影来到纸扎店门后,先躲在一堆纸扎后面,待确定了寿衣店里没人,这才鬼鬼祟祟钻了进去。

公蛎小声道:“光头,歪脖子,你认识吗?”

毕岸道:“他叫魏缘道,诨名魏和尚。”

公蛎定睛一看,忽然想起来了:“魏和尚,混码头的,整天搞些稀奇古怪的动物贩卖,是不是他?”这次初返洛阳,公蛎曾在大马圈赌博时见过他,对他和那只秃毛八哥印象深刻。

公蛎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卷入到这里面来。”本还惦记着什么时候手头宽裕,去他那里买个好玩的动物养着。但若是他同巫教什么的有关系,便只好敬而远之了。

毕岸爬上更高的枝桠,看着魏和尚在寿衣里面翻找,道:“你看到他脖子上的东西了吗?”

公蛎茫然道:“什么东西?”眯眼看了看,道:“他脖子受伤了?”魏和尚仍保持歪脖的僵硬姿势,但脖子里并不见有什么东西。

毕岸道:“他按住脖子的手,离脖子有两寸距离,中间是虚空的。”

公蛎一看,果然如此,像是手虚虚地摆了个按脖子的姿势。未等公蛎继续发问,毕岸道:“他脖子上,有个透明的东西。”

魏和尚在店铺外堂翻找了一阵,闪身进了内堂。公蛎惦记他脖子的东西,道:“不如我们来个瓮中捉鳖。”说着便要顺着树干溜下去。

毕岸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侧耳听了一听,道:“等一下。”

又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却是胖头。

胖头气喘吁吁来到寿衣店门口,嘴里还自言自语道:“就是这家了。”探头往里瞧了瞧,试探着叫道:“毕掌柜?老隆?”

这下完了,肯定惊动了刚才进入寿衣店的那人。

公蛎急得直骂:“这死胖头,早不来晚不来。”

胖头叫了几声,见无一点动静,嘟囔道:“这么安静,不像有人啊。”推门也进了寿衣店,并虚张声势叫道:“老隆,我看到你了!”

公蛎顿时急了:“秃瓢魏和尚比胖头还壮哩。赶紧的,别让胖头中了招。”说着滑下树干,想把胖头扯回来,刚溜到寿衣店门口的石凳后,忽觉得背后气息异常,顿时心头一紧。

一个肥胖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寿衣店门口,圆胖胖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却是同公蛎一起住在如林轩的冉老爷。

他仰脸看着寿衣店,双手举起,嘴唇微动,宽大的白袍,同他的白发、白须以及苍白的脸一起,看起来就像白乎乎的一团肥肉,滑稽可笑。

但公蛎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的身上,传导出强烈的悲痛和绝望,让公蛎感同身受,倍感压抑。

公蛎缩在石凳后,一动也不敢动。一瞬之间,公蛎甚至心想,莫非今天被杀的小顺子,是冉老爷的儿子?但模样儿一点不像啊。

而寿衣店内,隐约可见内堂赤盏灯头如豆,发出微弱的光,进去的胖头和魏和尚两位壮汉,竟然没发出一点声息,本来应该在背后尾随而来的毕岸也不知所踪。

冉老爷开始低声吟唱,用词古怪,音调诡异,除了句子后面长长的“兮”,其他竟然一个词儿也听不懂。

一曲唱完,他俯身朝寿衣店躬身三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蛎的心情舒缓了些,看着冉老爷肥胖的背影,深感莫名其妙,正扭头张望着寻找毕岸,想问下情况,却听咔嚓一声,接着是木头绞合的咯吱咯吱声。

公蛎探头往寿衣店里看,心想难道两人打起来了?忽然一片瓦片飞下,在公蛎藏身的石凳上摔得粉碎。公蛎躲避不及,被激起的粉尘迷了眼睛。

公蛎急得原地打转。听到毕岸冲着自己叫:“待在原地!”隐约看见毕岸和阿隼从不同方位冲出,进了寿衣店内。接着身子一阵摇晃,福寿街瓦片纷落,尘土四扬,掀起一阵怪风。

难道发生地动了?

公蛎正用力眨眼,并不住地甩动脑袋,却听轰隆声渐渐加大,竟然是从脚底传来。惶惑间,视力稍有恢复,刚一睁眼,只听咔嚓一声响,寿衣店的大梁断成了两截,砖瓦檩条哗哗啦啦随之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