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见证石(第5/10页)
在寒冷的黑暗中,那一路爬起来好长好长。我听见从某处传来了哀鸣,这哀鸣让我更加鄙视自己,但当我越把自己往前拖,那哀鸣声就越来越大,就像远处的一点火星随着你的走近而变成一把火焰。它拒绝被我忽视掉,在我脑海里变得越来越响,哀鸣着抵抗我的命运,那细小的声音努力抗拒着,不许我去死,否认我的失败;而且它是温暖的、透着光亮的,它变得越来越强,我试着找到它的源头。
我停下来。
我躺着不动。
那哀鸣就在我的内心,我越是寻找它,它就变得越强烈。它爱我,就算我不能、不肯,也并不爱我自己,它仍然爱我;就算我恨它,它仍然爱我。它用小小的牙齿咬住我的灵魂,拼了命地紧紧拉住我,让我无法继续往前爬。如果我试图继续爬,它就发出一阵绝望的嚎叫,烧灼着我,禁止我打破这份如此神圣的信任。
是铁匠。
它为了我身体和心理的痛苦而哭叫,当我放弃朝墙边挣扎着爬去的时候,它欢喜不已,庆幸我们得到了胜利。而我能给它的回报却只有躺着不动,不再企图毁灭自己,但它向我保证这样就够了,这样就足够多、足够令它非常欢喜了。我闭上了眼睛。
月亮高挂在天空上,博瑞屈轻轻地把我翻过身来,弄臣高举着一支火把,铁匠在他脚边蹦蹦跳跳。博瑞屈抱着我站起来,仿佛我仍然是那个刚交给他照看的小孩。我短暂地瞥见他那张黝黑的脸,但读不出任何表情。弄臣举着火把把路照亮,他抱着我走下长长的石阶,然后抱着我走出城堡,回到马厩楼上他的房间里。之后弄臣就离开了,剩下博瑞屈、铁匠和我。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人说半个字。博瑞屈把我放在他自己的床上,然后把整张床拉得更靠近炉火。我逐渐恢复温暖,强烈的疼痛也随之而来,我把身体交给博瑞屈,灵魂交给铁匠,让我的头脑放空很长一段时间。
我睁开眼睛,看见不知道是哪一夜的夜色。博瑞屈仍然坐在旁边,他没有在打盹,连歪倒在椅子上都没有。我感觉到肋骨部分被绷带紧紧地包扎着,抬起一只手想摸摸看,但手上也有两根手指被上了夹板。博瑞屈的眼睛看着我的动作,“那两根手指头肿了,而且不只是被冻肿而已。因为肿得太厉害,我看不出是骨折还是扭伤,不过我还是上了夹板,以防万一。我猜只是扭伤。我想,如果那两根手指头是骨折的话,那么我包扎的时候就算你昏迷了也一定会痛醒。”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是在告诉我说,他刚给一只新来的狗打过虫,以防它传染什么病。他平稳的声音和平静的动作能安抚慌张狂躁的动物,这在我身上也发挥了效用。我放松了,心想既然他这么平静,那一定没有大碍。他一只手指插进我肋骨处的绷带,检查松紧度。“发生了什么事?”他边问边转身拿起一杯茶,仿佛我的答案无关紧要似的。
我脑中回想这几个星期以来所发生的事,试着找出方法来解释这结果。事件在我的脑海中跳动,然后溜走,我记得的只有我的挫败。“盖伦给我考试,”我缓缓地说,“我没通过,所以他惩罚我。”说着,一波混合着灰心、羞愧和罪恶感的浪潮扑打上来,冲掉了我在这熟悉的环境里短暂感觉到的安慰。趴在炉火边睡觉的铁匠突然醒过来,坐直身,我的直觉反射式地在它哀鸣出声之前就让它安静下来。趴下。休息吧。没事的。它照做了,让我松了口气;更让我松了口气的是,博瑞屈似乎没意识到我们之间传达了什么。他把茶杯朝我递过来,“把这个喝了。你的身体需要水分,这些药草能够止痛,让你能睡得着。现在就把它喝光。”
“这茶好臭。”我告诉他,他点点头扶住杯子,因为我双手已经瘀血得太厉害,无法弯曲握住杯子。我把药草茶喝光,躺回床上。
“就这样?”他小心地问,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考你一项他教过你的东西,结果你不会,所以他把你搞成这样?”
“我做不到。我没有那种……自控力,所以他惩罚我。”我回想不起细节,只有汹涌而来的羞愧,将我淹没在悲惨的沮丧之中。
“把人打个半死,是没法教会他如何自我约束的。”博瑞屈谨慎地说,像把一项事实陈述给一个白痴听。他把杯子放回桌上,动作十分精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