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铁匠(第5/7页)

“你干吗要取悦她?”他满脸怒容,于是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那天晚上蕾细到我房间来找我。她敲敲门,然后进了房间,皱起了鼻子,“如果你要把那只小狗养在这里,最好弄些芳香味的药草来洒在地上,还有,替它清理大小便的时候用加了点醋的水来洗。这里闻起来简直像马厩一样。”

“确实有点像。”我承认。我好奇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些什么。

“我拿这个来给你,你似乎最喜欢它。”她伸手递出一只海笛。我看着那些用细皮绳绑在一起的粗短管子,在那三样乐器中我最喜欢这个。竖琴的弦太多了,长笛的声音听起来又太尖,就算耐辛吹起来也是一样。

“是耐辛夫人要给我的吗?”我不解地问。

“不是。她不知道我把它拿走了。她会以为它是埋在她那一大堆东西里不见了,这种事常常发生。”

“你为什么把它拿来呢?”

“我是想让你练习的。等你练习得比较好的时候,可以把它拿回来吹给她听。”

“为什么?”

蕾细叹气,“因为这会让她感觉好一点,也会让我的日子好过得多。没有比服侍像耐辛夫人这样心里如此难受的人更糟糕的事了。她一心渴望你能擅长某种东西,她一直在让你尝试各种东西,希望你会突然展现出某种才华,这样她就可以把你拿出去炫耀,告诉别人说,‘看吧,我早就说过他有天分。’呐,我自己也有儿子,我知道男孩子不是这样的。他们不会在你盯着他们看的时候突然学会什么东西,不会突然间长大长高或变得有礼貌守规矩,但是你只要转过身去,再转回来,他们就变啦,变得更聪明、更高大,足以迷倒除了他们母亲之外的每个人。”

这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是要我学会吹这个,好让耐辛高兴?”

“是好让她觉得她给了你什么东西。”

“她已经给了我铁匠,不管给我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它。”

蕾细对我这句突如其来的诚恳之言颇感惊讶,我自己也是。“唔,那你也可以这么告诉她。不过如果你可以试着学会吹海笛、或者背诵一首抒情诗、吟唱一篇古老的祈祷文,这样她也许比较能感受到这点。”

蕾细离开后,我坐在那里思索着,情绪半是愤怒半是惆怅。耐辛希望我能争气争光,自以为必须找出一样我能做的事情,仿佛我在她来之前从来没做过、成就过什么似的。但我仔细想想自己做过的事、想想她对我所知的部分,意识到我在她脑海中的形象必定是相当平庸的。我会读会写,会照顾马和狗;我也会调制毒药、制作安眠药剂、偷偷夹带东西、说谎、做掩人耳目的灵巧手势,不过这些能耐就算让她知道她也不会高兴的。那么,我除了当间谍和刺客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吗?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去找费德伦。我向他借画笔和颜料,这让他很高兴,于是他给我的纸比平常练习时用的好,还要我答应把成果拿给他看。我一边走上楼梯,一边心想不知道当费德伦的学徒会是什么滋味,一定不会比耐辛最近安排我做的这些事更难吧!

但结果,我自己决定要做的这项工作比耐辛要我做的任何事都难。我看见铁匠趴在它的垫子上睡觉,它背部的弯曲幅度不会跟符文字母的弯曲差多少,它耳朵的阴影也不会跟我辛苦临摹的那些费德伦画的植物图片差多少。但它们确实差了很多,我浪费了一张又一张的纸,最后终于突然看出,是小狗周遭的阴影衬托出它背部的曲线和它后腿的线条。我应该少画而不是多画一些,要画我眼睛看到的而不是我脑袋里记住的东西。

等我把画笔洗干净收好,时间已经晚了。有两张成果足以悦目,还有一张我自己很喜欢,虽然那张看起来有些柔和的模糊感,比较像是梦见的小狗而不是真实的,也比较像是我感觉到的而非看到的。

但当我站在耐辛夫人的房门外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张时,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三岁小孩,正拿着一朵被压扁的枯萎蒲公英要送给母亲。但对一个少年来说,这算是哪门子的消遣?如果我真的是费德伦的学徒,那么这种练习还算说得过去,因为好的文书除了字要写得漂亮之外,还得会绘图和装饰字母。然而还没等我敲门,门就开了,我傻站在那里,手指上沾着颜料,手里的纸张还是潮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