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思量(第4/14页)

“噢,有一块石头。”

“它还没有取‘石头’的名字。也就是说,它还只是一块又硬又圆、没有名字的东西。”

“但是,石头不就是石头吗? ”

“不。那东西还没有成为‘石头’。”

“什么?!”

“人看见了它,给它取名为‘石头’——也就是说,给它下了‘石头’这个咒,石头这东西才在这个宇宙里出现。”

“不明白。比如说,不管有没有人给它取名,它从前就在那里。以后也在那里吧? ”

“对。”

“既然如此,那东西是否在那里,与咒之间,就没有关系了嘛。”

“然而。如果不是‘那东西’,而是‘石头’,就不能说没有关系了。”

“不明白。”

“那么。那块石头到底是什么? ”

“什么?!”

“石头首先就是石头。”

“噢。”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噢。”

“那时石头就成了武器。”

“你想说什么? ”

“它虽然只是块石头,但通过一个人拿它去打另一个人的行为。那块石头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举过这个石头的例子。你怎么看? 这样的话,明白了吗? ”

“明、明白……”

博雅勉强点点头。

“跟那个例子一样的道理。”

“什么道理一样? ”

“就是说,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块又圆又硬的东西,仅仅就是那个东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见了,被加上了‘石头’的名字。也就是说,有人给它下了‘石头’的咒,这世界上才出现了石头这种存在——这样说是可以的吧? ”

“不可以。”

“什么东西不可以? ”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没打算蒙你。”

“不,你有这个打算。”

“好吧,那就来谈谈和歌也是一种咒吧。”

“和歌? ”

“对。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于是把它写成和歌,抓来捆绑在语言上,终于弄清楚了。”

“弄清楚什么? ”

“就是原来我们在喜爱着谁那种感觉。有时候,人们必须在这种感觉上加上”

和歌“这种咒,使之成为语言时。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所谓咒,是语言吗? ”

“噢,算是吧。很接近。”

“接近? ”

“虽然很接近,但语言本身并不是咒。”

“那又是为什么? ”

“因为语言只是承载咒的容器。”

“什么?!”

“所谓咒,暂且先以神来比喻吧。咒,是奉献给神的供品。所谓语言,就是承载这份供品的容器。”

“我不明白,晴明。”

“有了悲伤这个词汇,人们才能将心中那样一种感情。装载在这个叫做悲伤的词汇之中。悲伤这个词汇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载了心中的那样一种感情,这个世界才产生了称为‘悲伤’的咒。咒并不能单独存在于这个世上。语言也好,行为也好,仪式也好,音乐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这些容器所装载,这个世界才产生了咒。”

“噢……”

“比方说吧,心爱的人啊,我见不到你,每天都很伤心——这样说的时候,你能从伤心那个词汇中,仅取出伤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给人看吗? ”

“……”

“或者相反,不用语言、不用绘画、不呼吸、不喘粗气、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伤心’这东西传达给别人吗? ”

“……”

“语言与咒,就是那么一种关系。”

“……”

“也就是说,这和生命本身不能够从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给他人是同样的。”

“……”

“生命这东西,只有存在于你我呀、那边的花草呀、虫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见,才能呈现在这个宇宙之中。没有这样的容器,显出‘生命’本身、让别人感觉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晴明微笑着说道。

博雅显得愤愤不平。

“你看,还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子吗? ”

“什么那样子? ”

“你一谈咒,不出我所料,我就变得糊里糊涂的了。”

“不。你很明白的。”

“但是,我刚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经不知所踪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