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咒俑(第4/12页)

棉田主人徐文强答道。

“夜里很恐怖,不敢在此逗留,但白天我都会来田里巡视——”

地下并没有冒出任何东西的迹象。

“既然如此,就这么决定了。”空海说。

“徐先生,劳烦您准备大小适当的草席、酒,再加些酒菜——”

咦?

徐文强一脸诧异的神情。

“可能会有点冷,不过,今晚大家在这儿宴会,一边等待那东西现身,不知意下如何?”

“在这儿?”

“是的。你要紧的棉田多少会毁掉一些,可是,如果趁现在把棉树先移到别处,应该没有大碍。请尽量多准备火把。我想,今晚可能会寒气逼人。”

“喂、喂——”

逸势向空海喊道。

“别担心。今晚应该不会下雨。”

空海跟逸势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空海,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不知道。”

空海回答得很干脆。

“逸势,如果你觉得不安,可在张先生家借住一晚。各位也不要勉强,视状况而定,就算留我单独在此过夜,也没关系。”

“我会在啦。”

大猴开口说话。

“我也留下来吧。”

柳宗元点头说道。

“我也……”

白乐天望着空海说。

“喔,这可好玩了。乐天,今宵我们何不学学玄宗皇帝和贵妃,一边眺望骊山月色,一边吟诗行乐。正巧宗元先生也在,那将会是一场欢宴——”

空海爽朗地说道。

“逸势,你打算怎么办呢?”

空海看着逸势。

“嗯,喔,”

逸势低声嗫嚅。

“我也——留下来……”

说出仿佛觉悟了的话来。

众人在喝酒。

喝的是胡酒。

葡萄酿造的美酒,斟在玉杯里,再送至唇边。

棉花田中铺着席子,男人们团团围坐着。

倭国的空海。

橘逸势。

旷世诗人白乐天。

孤高的文人,《江雪》作者柳宗元。

他们一边斟饮胡酒,一边趁兴在纸上写诗,然后于月光下吟诵。

逸势吟毕。

“那,下一个我来——”

兴致高昂的柳宗元随即出声,且挥笔成诗,当场吟诵。

而后面向白乐天。

“接下来该你了。”

沉默的白乐天从柳宗元手上接过笔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口气写了下来。写毕,白乐天自顾自地吟唱起来:

骊山边地下宫殿,

春夜皎月想秦王。

胡酒欲饮无管弦,

风索索月满玉杯。

……

诗文颇长,白乐天不苟言笑,仰天独白似地沉吟着。

这是一首情深意切、端整优美的诗作,的确与这个男人很相配。

接下来是空海。

耿耿星河南天明,

玉杯揭天想太真。

皎月含唇陶醉月,

……

这是承接白乐天诗中的“月满玉杯”而作。

此处的“太真”,正是杨贵妃。

承接白乐天诗句而成的这首空海诗作,不但玩弄文字,又似自我沉醉于诗句本身般扩展、流泻后,突然一转,变成说理:

一念眠中千万梦,

乍娱乍苦不能筹。

人间地狱与天阁,

一哭一歌几许愁。

吟哦片刻,空海戛然而止。柳宗元感慨万千,发出了既非喟叹也非呻吟的声音。

“咿,空海先生,真是令人吃惊。您刚刚所念的是什么呢?此作已超越诗理,却还像诗般慑人心魂啊。”

柳宗元毫不隐瞒他对空海的惊叹。

其赞赏方式,也非常率直。

“乐天,您觉得如何?”

柳宗元问白乐天。

“嗯,了不起——”

白乐天简短答道。

他的身体之中似乎正翻腾着某种深沉的情感。他屈起单膝,左手环抱膝盖,右手托持酒杯,凝望着月光下濡湿般闪闪发光的棉田,接着,双眼又巡绕于地洞深处。

环抱单膝的姿态,看来犹如任性别扭的孩童。

大猴站在地洞边缘。

这名彪形大汉滴酒不沾,环抱胳膊,俯视洞穴底部。

一旁是棉田主人徐文强,及其友人金吾卫官吏张彦高。

虽然备有席子,他们却未入座。徐文强与张彦高两人,担心之余,毫无举杯的兴致。

此外,还有五名手持兵器的卫士。

洞穴底部,有几尊挖到一半,已看得到上半身的兵俑,以及一颗颗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