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胡玉楼(第4/8页)

此人名大猴,谙天竺语。吾人来此而得结识者。其血统半为汉人,半属天竺。因思习佛法,能持天竺语即更近释尊之教,兹为学习天竺语,乃召唤大猴,自洛至京。为此,或将延迟二月方抵长安。如其来访,值逢吾人外出,恳请就便惠留至吾人归来之日。

空海,写下大意如此之文。文章简明易懂。不愧是善于笔墨之人。

文末,署名“日本国留学生沙门空海”。

空海将此文用另一张纸包起来,叫大猴带着。

“你带着这个,先单独到西明寺去。”空海说。语毕,又加了一句:“不。在这之前,先到宣阳坊鸿胪寺跑一趟。”

所谓“鸿胪寺”,虽有一个“寺”字,却是个官署。专司照料外国使者的种种事宜。也称“鸿胪馆”,空海和逸势曾在那里暂住。

“首先,到那里去问‘从日本来的使者当中,是否有个僧人叫空海?我想和这人见面。’对方就会说在西明寺。然后,才到西明寺来。”

“那,到了西明寺以后,该如何——”

“问题在此。到了西明寺后,不要用唐语,一开始就只讲天竺语。用天竺语说,想见空海,因为到过宣阳坊的鸿胪寺,那里的人告诉你空海在这里。”

“只讲天竺语?”

“是的。然后把这信拿出来。之后就会有能言天竺语的人出来。虽说能言天竺语,可不似你能言唐语般流畅。多半只是些生硬的句子。应该是寿海会出来吧!因为这人的天竺语最好——”

“然后——”

“大概会请你进入屋内。对于能讲天竺语的人,不致于冷漠对待。寿海、或其他会讲天竺语的僧人,一定会来招呼你。”

“嗯。”

“之后,你就如此询问。”

“如何问?”

“不知寺里是否藏有《阿毗达摩俱舍论》呢?若答有,就说请容在下拜读——”

“然后呢?”

“西明寺当然不可能没有这部经书。肯定是回答‘有’。”

“嗯。”

“然后,就问这部《俱舍论》是旧译呢?还是玄奘的新译呢?答案也一定是两种都有。”

“接着该如何?”

“就说,那么请容在下拜读玄奘的译本。”

“喔!”

“提到《俱舍论》,应该不致遭到拒绝。此刻,对方必定开始对你感兴趣。光是想知道你到底有何企图,就不可能拒绝了。”

“……”

“然后,当你在翻阅《俱舍论》时,得好好掌握时间。”

“时间?”

“对。一直读到响起第一声暮鼓为止。你就合上《俱舍论》,再煞有介事地叹一口气。”空海说道。

空海的眼里,浮现出愉快的笑意。

“叹气后呢?又该如何?空海。”问的是逸势。

“接着,就问一句。”

“问什么?”逸势问道。

“至此,开始使用唐语。以唐语如此问——”

“如何问?”

“我认为世亲(《俱舍论》的著者)不只一人,而是两人,有位烂陀寺出身的学僧也如此认为,不知你们对此作何见解?——就这样问。”

“结果会如何呢?”

“对方会很困惑。”

“困惑?何故呢?”逸势问道。

“说明起来有些复杂,总之就是会困惑。说不定也可能会笑出来。”

“所以才问何故呢。”

“《俱舍论》是一部记载着宇宙之事的庞大经书。一般人,穷一辈子的时间,都不知能否写得出来。”

“……”

“然而,听说世亲的著作,不仅只此。从《俱舍论》到《成业论》、《唯识二十论》、《唯识三十颂》,还有《摄大乘论释》等其他无数的唯识论作。而且,还是在近百年之间——”

“嗯嗯——”

逸势除了《俱舍论》外,空海所举的书论都不清楚。

“因此,才问世亲是否有两人。”

“当真有如此说法吗?”逸势问道。

“没有。”空海干脆地说道。

“既然没有,为何还问?”

“为何啊!让对方困惑。因为一个不像和尚,而且到西明寺后又只说天竺语的人,最后竟突然问这种问题。”

“……”

“他们一定会非常困惑。虽然这只是我临时想出来的点子,但或许是事实。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困惑。世亲有两人的根据,还有许多。和尚之类的人,向来爱面子,也非常喜爱讲这类八卦。所以他们不能说不知道。再说,若是顺利的话,这新论或许会受西明寺注目,我们可以因此而提升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