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4/7页)
番子将在此止步,还在大江上游时,任待燕对士兵和船夫说,攻守之势将从此逆转。
那时一轮红日正缓缓沉到一带云彩后面。那时雨还没落下来。舰队解开缆绳,一齐出发。任待燕放开声量发出命令,听见众将士也纵声回应,呼喊声在舰船与舰船之间回响,将他的命令传布到远处。
如今军中只称他为“都统制”,这年春天,谁也不会认为他太过年轻。将士们认定了他就是能够拯救奇台的人。
各种各样的人都来投靠任待燕。他们中有农民、力夫、山贼,有采盐挖铁的工人,有南方人,有任待燕来自西南的老乡,有比任待燕当年离家时还要年轻的半大小子,他们豪气满怀,表情因之凝滞得仿佛戴了一张面具。还有饱经苦难,背井离乡的北方人。
番子对千疮百孔的奇台军早有了解。去年夏秋两季,番子消灭了奇台的大部分军队。番子们不了解的,或者说是无从了解的,是南方的稻米之乡里新组建的军队战力几何,以及当他们兵分两路渡江时,集结在他们西边的水军舰队有何动向。
清晨降临时,在漫天雨幕中,在江面和大江岸上,他们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巨大的代价。
赵子骥想,必须学会等待。这个本事在兵书里学不到,在军营里谈天说地也学不到。要学会它,只有在战斗当中,由你来发号施令,由你来稳住求战心切(或是心生怯意)的战士,直到你认为时机成熟,于是你说:好,咱们上。
他在河滩上听见头脑中响起了这句话,于是他把奇台的军中猛虎放出笼柙。他们是奇台军中最精锐的弓手和步军。步军用的是斩马刀,而弓手不仅习艺精湛,还知道如何在雨中保护箭与弓弦,以及如何在雨中射杀敌人。
大江这边,上岸的战马数量有限,大部分阿尔泰人只能马下作战。江面上的惨叫声越来越大,摄人心魄;与此同时,天也越来越亮,正好让弓手就着天光辨认目标。
弓手最先发起攻击,他们部署在稍远一点的坡地上,在灌木与矮树丛中,前面还有步军为之拒敌。阿尔泰人中一部分人试图冲上山坡,另一部分则无助地返回江中——江面上,他们的同胞正惨遭屠戮,这时,奇台阵中箭如飞蝗,射得番子人仰马翻。
赵子骥能够想象他们的恐惧与狂怒:他们远离草原,被困在江面上、困在这片湿漉漉的土地上,走投无路,唯有等死。而这跟他们的预想完全相反——当初他们轻取汉金,随后挥军南下,满心以为奇台就是他们的了。
“杀——!”赵子骥咆哮道。他听见自己的命令被都头、指挥使们沿着阵线传开去。他的胸中被北方的回忆、番子的暴行催动着,涌起战斗的怒火。他曾在一间孤零零的农舍前见到一位老妪躺在自家门口,肚子被剖开,双手双脚都被砍断,丢弃在她身边。他和任待燕曾经讨论过,并且向其他人解释:番子们就是想要给人绝望与恐惧。部下们都懂,战争中,制造恐惧也是一种策略。可番子的暴行不仅没有打消,反而激励起奇台将士如浪潮汹涌般的杀戮的欲望。
战况变了。赵子骥和步军一动,弓箭手就必须停止齐射——他们变成了压阵的后队。弓箭手会把任何突围而出的番子——不论是扑向弓箭手,还是向南奔逃——一一射死。
水上无路可逃,番子不会游泳,而且江面上还有任待燕的水军。水军来得正是时候,天一亮就赶到战场,他们撞击阿尔泰军的小船,使用弓箭点燃番子船只,大开杀戒——自己也承担着伤亡,因为番子无论如何都会死战到底。
平心而论,阿尔泰人的渡河计划相当聪明。番子的求胜之道无非是制造恐惧和雷霆般的突然袭击,以他们的水准而言,这个计划的确聪明。可是光辉的奇台帝国在上千年的历史里见证了无数的战争与叛乱——并且把这些都写了下来,而如今的第十二王朝仍然拥有将领,他们就在大江上,就在江岸旁。
赵子骥全神贯注,怒火中烧,他从隐蔽地点出来,带领大军冲下缓坡,冲向岸边守卫渡口的第一批阿尔泰军。
渡口根本守不住。番子们作战勇猛,他们的勇气不容否认。可是这次伏击如此突然,如此出人意料,而且如此凶悍,番子们竟然毫无防备。即便是最勇敢的人也明白,死期将至,他们根本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