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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了,杭德金居然有此一问。他眼下身在一处田庄里,远离权力中心。不过,再仔细一想,他距离朝廷或许并没那么远。

待燕回答道:“大人,有传言说,阿尔泰人已经攻陷了萧虏东京。眼下谁也不知道萧虏皇帝身在哪里。”

显然,这些事情他们也不知道。

“东京陷落,你认为可信吗?”这回说话的是杭宪。

“这么快似乎不太可能。不过这消息传得很广,萧虏境内也是人心惶惶。”

“不论传言真假,都会这样。”还是太师儿子在说话,他说话时语气沉稳,吐字清晰。

任待燕点点头:“大人所言极是。”

过了一会儿,老太师开口了,像是把自己的思虑说了出来:“任统制锐意进取,当得起大用。真该早几年将你揽入门下。”

任待燕只是一笑:“大人想是知道,早几年在下还是个强盗。怕是难入太师的法眼。何况,我相当崇敬卢琛。”

“我也是。卢夫子是我朝一等一的诗人。”

“即便是在零洲岛?”这话里带有挑衅的意味。

“卢夫子在零洲也写了不少佳句吧,”老人和蔼地说,“何况,下令免他流刑之苦的也是我。”

“寇赈下台时才下的命令。那时他在零洲多久了?”

“啊。帝国这架大车,有时候转弯没那么快,可惜,可惜。”

“在禁军里,下属犯错,上峰也难逃罪责。”

“你也知道,并非一向如此。叫你来这里,”老人说,“这也是一部分原因。”杭德金转向赵子骥,眼神空洞,眼仁上一片白翳,“赵副统制,说说看,你家统制渡河犯禁,你是怎么想的?”

他这么问,不仅是想要换个话题,还别有深意。赵子骥清一清喉咙,这种时候在所难免:别人想试试他的斤两。他可以用军中惯说的一些场面话搪塞过去,不过他不想这样说。

“在我看来,此举实属不智,而且事先也曾提醒过他。任将军差点被人俘获。他杀了萧虏士兵,又偷了两匹马,引起边境上的冲突。当时北边还有个宗亲,差点儿丢了性命。一旦出现这种局面,我方就不得不有所反应。而前线大营对此几乎一无所知,根本无力加以应对。”

“他就这么跟你说话?”

杭宪看着任待燕。还有之前设伏包围他们的私兵头领,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任待燕说:“这是自家兄弟。”

老人点点头:“兄弟好啊。我自己就少有可托付的人。如今信得过的,只有我这儿子了。”

话说到这里,任待燕就不能不开口发问了:“既然这样,那继任宰相的为什么不是杭公子?”

赵子骥吓了一跳,又努力掩饰自己的心情。待燕啊……他想。

杭宪的表情也由意外变成愤怒。老人脸上却还是波澜不惊,能看得出的,只有一脸的深思。

他说:“很简单,奇台轻启战端,定会落个大败而归,既然这样,那还是让他当下一任太宰比较好。”

赵子骥想,真是深谋远虑啊。他还在揣测任待燕和老太师之间如此开诚布公,究竟是为什么。想来想去,却毫无头绪。

“仗打输了,会有人被问罪?”任待燕说。

“仗打输了,就应当有人被问罪。”老人说着,小心地摸索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你知道,卓夫子说过:圣人寻遗珠于既往,不导民以趋未来。”

“可奇台仍旧需要领袖。”任待燕说。

“的确,不过领袖不一定都是圣人。”

“话虽如此,可我们还是需要智者。”任待燕踌躇起来,赵子骥猛然醒悟,接下来他要说什么,“大人,从年幼时起,我就……我就知道,自己将要为奇台山河而战。”

“十四故州?”

“正是。”

老人和蔼地笑了:“很多少年都有这类梦想。”

任待燕摇摇头:“可我是……我却是笃信这一点。大人,我相信,正是因此,我才被刺了字。”

终于来了。赵子骥心想。

“刺字?”杭宪问。

“大人,请容许末将当面除去上衣。末将这样自有原因。”

父子二人齐齐挑起眉毛,跟着,老太师点了点头。

就这样,任待燕让他们看了自己背上的刺字——那四个字分明出自官家的手笔——也向他们讲述了这四个字的来由。杭宪则将那刺字向父亲描述一番,语气里充满了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