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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四个人,都骑着马。这晚的遭遇任待燕只肯透露这么些。实际上,今晚的细节,除了赵子骥,他跟谁都没说过——他压根儿就不该来这儿。不过,任待燕借以栖身的这件仓房的主人就是个奇台农民。这人并没有跑去告发任待燕,他一直心向奇台,盼着王师北上解救万民,尽管他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所见所闻都没有出过萧虏,而且萧虏人的统治也算不上严苛。
那天夜里,这个农民听见有人从兵营方向骑着马,从自家农田上穿过,还看见他们举着火把。他悄悄地出了门,看看自家门前出了什么事。他披散着头发,也不在乎来人会不会看见。在家睡觉的时候,头发可以披散开来。
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事后他还跟人讲起过此事。实际上,这个故事他说了一辈子,后来又发生了些别的事情,于是这故事被传得越来越广。
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是说总共有十二名士兵前来捉拿一个人,如不能生擒就要将他就地处决,然而这个人是任待燕,当时还只是个领五千兵马的统制,那年春天刚刚得到任命。
毫无疑问,来人知道任待燕就在这儿。
那么接下来有三个选择。他可以等在门里,拔剑在手,先刺死一个人,然后不管他是否毙命,立马冲出去,趁对方还未反应过来再杀死一个,运气好的话就解决两个。
对手可能有五个人,照理其中一人会在仓房后面,不过他想他们宁愿待在一起。一来仓房没有后门,二来没有谁想独自一人守在另一头。
他也可以趁对方不备直接冲出去,免得被困在里面。对方有火把,有可能点着仓房,逼他出来。萧虏骑兵对奇台人仓房纵火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任待燕可不想被困在火中。也可能对方并不想杀他,只有在不得已时才会放火,好赶他出来,然后抓去审讯。如果是他就会这么办,不过眼下他对萧虏人知之甚少。另外,审讯过程当中也难逃一死。
任待燕情绪镇定,却也怒火中烧。生死关头,精神状态如何至关重要。他经历过几次这样的危机,怒气往往能助他一臂之力。
现在死还太早了,还有太多未竟之事。他选择了第三个方案。他快步来到仓房后墙那块没钉牢的墙板旁,把身上的小包袱推出去,听听有没有动静。没有。他把那块板子撬开,扯到一边,先抽出剑来,然后钻了出来。一根木头刺扎进胳膊里,一划,拉出一道血口子。
挂花了。有意思。
他钻出来,暴露在月光之下。眼下只有半个月亮,挂在西边,不算亮,但也足够照见人了。他赶紧行动起来,包袱撂在那里,朝着与农民的房子相反的方向绕了一大圈,远离仓房。一脱离仓房的掩护,任待燕就趴到地上,压低身子,飞快地爬出去很远。
他可以一直这样前进,对方或许不会找到他。
不过也很有可能会找到。任待燕只能靠两条腿,而对方有马,还能去找狗和帮手。对方一进仓房就会明白这里刚才有人待过。此地距离金河太远,光靠两条腿根本跑不掉,何况边境上也有驻兵,到时也会有人骑马先他一步向驻军发出警报。他需要一匹马。
而且,说实话,他也不想从四个萧虏骑兵面前逃走。
这是任待燕此生与番族的第一次遭遇。也许还是最后一次。说真的,今晚也可能是一场大戏的开场,而他为此所作的准备,可以追溯到当年盛都县外的竹林,或是县郊的另一片树林,在那里,他杀了人,从此入了山林,学会了各种杀人的本事。
有两个骑兵已经下了马,举着火把,正向仓房靠近。不难猜到,另外两人并不下马,而是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举着弓掩护这两人。人在战场上的行为往往都有套路。有些时候这样做是明智之举,更多时候,这不过是……惯性使然。
任待燕一边爬,一边刻意压低身子。他像鬼一样从最近的骑兵身后站起身。火把都在下马的两人手里,这人处在暗处。战马训练有素,也许比骑手更佳。
任待燕箭步上前,跳过去一刀切开那骑手的喉咙,后者不吭一声倒下。而战马一如任待燕所料,只是稍微挪了几步,也没有发出声响。任待燕溜下马背,扶住尸体,悄悄地把他放在被晒得萎蔫的枯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