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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能在这里住上一两晚。
林珊的父亲也在微笑,只是有些拘谨。卢琛向他转过身来。林廓正准备赔礼,可卢琛冲他一拱手,说:“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卢某佩服。员外为她寻夫家时可要小心啊。”
“承先生吉言,”林廓回答,“小女已经和齐嫪之子齐威订了婚,明年便可完婚。”
“皇亲宗室的齐家?他是官家的……”
“出五服了,可以成亲。”父亲说。
与官家在五服之内的宗亲,其宗子若想结婚,必须得到负责监督宗子宗女婚姻的“宗正寺”的许可。五服之外,宗亲的生活就少了很多限制,不过他们不能当官,也不能参加科举,并且全都只能住在汉金城,住在靠近皇宫的宗室诸宅里。
对皇帝来说,尤其是对于没有坐稳龙椅的皇帝来说,宗亲始终是个大麻烦。在过去,与皇帝同宗的男性宗亲随时都会死于非命,这种事情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每次都牵连极广,而且十分血腥。不过第十二王朝一向自诩文明开化。
席文皋看着自己的朋友,心明如镜,如今的皇亲国戚只是被禁锢在世界之外,朝廷按月给每位宗亲发一份俸禄,宗女出嫁时提供一笔嫁妆,宗亲死后还负责葬礼的花销——这一切占去了国库的一大笔预算——如今的宗室成员实在是太多了。
“齐威?”席文皋说,“没听说过,我应该见过他父亲。希望他儿子是个聪明人。”
“是个历史学家,还收藏古玩。”
说话的是那姑娘,为自己,也为未来的丈夫说话。这显然很不得体,不过席文皋早就打定主意不以为忤了。他有一丝心动,他想让她说话。
“这就让人放心了。”卢琛说。
“我这女儿生得实在淘气,若是夫家不能接受她,我可不想她嫁出去以后在外面遭罪。”父亲说,“小女无理,还请二位大人海涵。”又是这样,言辞谦恭,却难掩骄傲之情。
卢琛高声喊道:“你是该道歉!令嫒刚刚还给我的词作挑错,让我好不伤心!”
亭子里一阵沉默,因为父亲正在揣测,卢琛是不是真的受到冒犯。
这时,女孩又垂下眼帘,说:“词是好词,我把它们都牢记在心。”
卢琛冲她露齿一笑。“既然这样,我的心情便好多了。男人,”他补充道,“总是乐于让聪明女子安抚自己。”
“女子,”林珊小声说,“却没有太多选择,只能学着安抚别人。”
众人听见一丝声响。之前他们谁都没看见蓝衣侍女又过来了。席文皋与她曾有过几夜温存,对她十分了解。刚才她很不高兴,这个样子虽然不合规矩,却也算意料之中。
酒无疑是好酒。下人知道该为客人上什么酒,而卢琛的偏好也是众人皆知。
席文皋和女孩林珊继续喝茶,林廓则与卢琛一道饮酒。席文皋心想,这是对诗人的恭维。饭菜也端上来了。在席文皋的花园里,在三彩先生模仿古代画风描绘的亭子里,在上午的春光里,众人听着鸟鸣,流连忘返。
林珊知道,今早在花园里的侍女不喜欢自己,尽管她——即便受主人宠幸——不该将它表现出来。
林珊猜想,那姑娘大概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不过,她的站姿,对请求和命令的那一丁点懈怠,都出卖了她。林珊还看出来,自己放在客房里的行李被人动过,从这些蛛丝马迹里,能读出很多东西。
这些,林珊早就习惯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遇见的几乎每一个女人,无论品秩地位高低,对她都是这样。男人面对林珊时大多感到舒畅,甚至会觉得有趣。而女人们都恨她。
从这个角度来说,父亲对自己的教育,很难说到底能不能算是一份礼物。
林珊很早以前就明白,有些礼物的性质十分复杂。飓风起于萍末。有位诗人曾这样写过,这话不假。另一方面,大事也有同样的功效。比如对林家来说,林珊哥哥的死就是一件大事。
在那之后的年岁里,林家仅存的一棵独苗,身材单薄、心思敏捷的女儿开始接受教育。这是一次尝试,一开始学得很慢——就像秘道的方士一点点加热丹炉中的药水——到后来就加快了学习进度。这些教育原本是用来教男孩子参加科举考试、求取功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