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理士城堡 第七章 戴维·比顿的药柜(第4/8页)
“不过,事情就是这样。这就是我不能独自远离理士城堡的原因之一。虽然说此处如此深入苏格兰高地,碰上英国巡逻兵的机会很小,不过他们倒是常常越界。还有那些监察队,虽然他们不会靠近城堡。科拉姆不需要这些英国兵丁的协助,他有自己的人马可用。”詹米微微笑着,伸手刷过他剪得短短的淡色头发,直到发根像豪猪背刺那样立起来才停手。
“我不是个特别引人注目的人,但我不确定城堡内会不会有人告密。不过,外头若是有人知道我是通缉犯,我想到处都有人乐意把我的行踪透露给英国兵,赚个几块钱。”他又对着我笑着说,“你应该猜到了通缉令上的大名并非麦克塔维什吧?”
“科拉姆知道吗?”
“知道我是犯人吗?噢,他知道。苏格兰高地这地区的人好像都知道,威廉要塞的事情在当时可算轰动一时,消息很快就传到这里了。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詹米·麦克塔维什正是英军要缉拿的人。当然,前提是知道我真名的人并未见着我。”他的头发还是愚蠢地直竖着,我突然有个冲动想帮他顺顺头发,不过还是止住了。
“你为什么把头发剪这么短?”我突然开口问,脸随即泛红,“抱歉,其实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好奇,因为我在这里看到的男人大多是一头长发……”
他把矗直的发根弄平,看起来有点难为情。
“我以前也是长发,现在留短发是因为那些修士把我脑后的头发给剃了,要好几个月才会长出来。”他弯下腰,让我查看他的后脑。
“是看这里,这后面吗?”当我把他浓密的头发拨到一边,可以明显感到,甚至看到一条长达六英寸、不久前才愈合的伤疤。伤疤仍带粉红色,而且还微微隆起。我沿着疤痕轻轻按压,这伤处处理得利落干净,不管缝合伤口的人是谁,缝工的确很细密。这样的伤口当初一定曾裂开,流过不少血。
我以专业护士的身份问他:“会头痛吗?”他坐起身子,抚顺覆盖在伤处的头发,点了点头。
“偶尔会,不过不像先前那么痛了。这件事发生后,我有一个多月看不见东西,脑袋痛到令我发狂。视力恢复之后,头痛才开始消失。”詹米像是在测试视力似的眨了几下眼睛,“如果很累的话,视力有时会稍微变弱,看到的东西边缘会模糊。”
“这没让你送命还真是奇迹。你的头骨一定很硬。”
“照我姐姐的说法,我的确是有副硬骨头。”我们都笑了起来。
“事情怎么发生的?”
詹米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不确定的神情。“这个嘛,问题就在这儿了。我什么都记不得。”他缓缓回答,“那时我跟几个来自拉根湖的家伙在凯里亚里克隘口附近。最后知道的是,我爬着坡穿过一处小树丛,我记得我伸手摸着冬青树丛,心想这上头的血珠怎么就像野莓一样。接下来,只记得自己醒来时,人在法国的博普雷圣安妮修道院里,头抽痛得像打鼓,还有一个我看不见的人让我喝点凉凉的东西。”
他好像头还在痛着似的在后脑揉了几下。
“我想,有时候我还依稀记得一些事:头上前后晃动的油灯、嘴唇尝到的某种甜油、对我说话的人……可是我不知道这些是真是假。我知道修士给我吃过鸦片,而且我几乎一直在做梦。”他的手指在合起的眼皮上压了压。
“有个梦境不断反复出现,我的头里有三条长了节瘤的粗茎,这东西不断抽长、肿胀,从我眼窝冒出,钻进喉咙让我窒息。这东西一直这样长着、长着,开始纠结交缠,越长越大,最后大到冲爆我的脑壳。我清清楚楚听到骨头迸开的声音。那是一种含水的爆裂声,就像你在水下开枪的声音。”他表情痛苦地说道。
“啊!”
突然一道黑影从我们顶上越过而后落下,一只坚实的靴子飞射过来,击中詹米的肋骨。
“你这个游手好闲的小混账。马儿都发癫了,你还在这里鬼混。喂,小伙子,那匹小母马何时驯好啊?”来者不疾不徐地说。
“等我填饱肚子吧。对了,你也吃点吧,这儿还有很多。”詹米边说边拿起一片乳酪,递向一只因关节炎而满布结瘤的手。这人往草地上一坐,永远蜷曲着、好像正抓取什么的手指缓缓合上,抓住乳酪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