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第6/7页)

“毫无疑问,我被诅咒了。安德海,你方才还在说邪灵是来复仇的,这会儿工夫,又变成了恩典,安德海,我警告你,小心你的狗命!”

“王爷,我的命在您手上,我只想说,太后慷慨,她愿意将最好的东西与她看中的人分享。”

“安公公,现在就带我们去见恶咒和邪灵。”

“王爷,您准备好了吗?到了那里,好似站在海角天涯一般孤苦悲哀。”

“安德海,那件衣服呢?”

“我从未见过那件衣服。我看不见它。那衣服,只有被人穿在身上才会被看见。我在这园子里时,常常觉察到一件女人的袍子四处飘动。这多半是错觉。奴才怎配瞻仰这件衣服呢?这衣服就是邪灵。”

我们走过这片空旷的广场,上了那些枝杈般四通八达的桥。又走过积翠亭,接着,是一个缓坡。我们又回到了地面上,这段路正是我上次走过,而没有记忆的地方。这是我记忆里的死角,即便再次来到这里,我还是找不到哪怕一丁点似曾相识的地方。我隐隐觉出一丝担忧,然后是阵阵恐慌。我放慢脚步,想沿途返回。我对这里没有兴趣,越来越厌恶。眼看要进入一个大门时,我蹲下身子,用双臂抱紧自己,避开门上的匾额。我对父亲说我不舒服,不想再向前走。我虚弱地问父亲,是否可以带我回府。我们不要再向前走,我预感到不详,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一个阉人的话?他难道不会编一个谎言将我们套进去,我们在进来前为什么不探明,是否还能出去?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冒险,也许是一场灾难,而父亲,您不该冒这个险,您不该出现在这么邪恶的地方,去接近什么邪灵和恶咒,既然诅咒是对觉罗发出的,那么靠近它,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我不希望看见父亲受到伤害。

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发生的事,却远在我的准备之外。父亲拒绝了我的请求。没有人能倒退着走出这里,安公公说,这里只有一个进口和一个出口。父亲决然前往,而至此,我们的确已无退路,即便能退出这里。我揣好不知为何狂跳不已的心跟着继续往前走。越是接近这道门,我便愈发清晰地意识到,我们来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有许多门在我们面前开启。这一幕,我在第一次觐见太后时,看见过。这是她脑子里的画面。我还记得有许多庭院不断闪现,每个庭院都萧瑟破败。我们进入的尽管不是庭院,可门打开时,忽然而来的空旷与萧瑟寒意,是相同的。门不断开启,没有声音,房间陈设简单,每件物品都光彩灼灼,充满了危险。

“安德海,这是哪里?”

“王爷,这是玉壶冰室。”

玉壶冰室,这几个字敲打着我,我拒绝的,正是这几个字,尽管它也如倒影般反写。

“玉壶冰室,不就是上面积翠亭南边的静室?你老实说,这里是恶咒和邪灵的藏身之处?”

“王爷,您难道真的不怕邪灵和恶咒吗?这两样极恶之物……王爷,您会失败的,尽管宫里宫外都站满了王爷您的人。”

“安德海,你可知道这恶咒和邪灵惧怕何物吗?”

“王爷,据奴才所知,它无所畏惧。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应对之物能摧毁它。要么是恶咒,要么是邪灵,只要摧毁其中之一就大功告成,但问题是,想要摧毁哪一个,都是不可能的。”

父亲望着最后一扇门。

安公公忽又改口说:“王爷,想必您是有所准备的,既然您有对付我的办法,”安公公不安地瞟一眼翠缕紧紧抱着的瓶子。“您也一定有应对恶咒与邪灵的法子,您不会毫无准备就来这里。”

父亲没有回应。也就是说,父亲默认了。

“您请来了白萨满(通灵者)……我早该想到。”

安德海恍然说,向父亲身后望去。

父亲身后有十二名个头和身材相仿的侍卫,戴着甲胄,手中握剑。

“我认不出他,王爷,他会伪装,他没有脸,没有身子,他会伪装……”

父亲打断了语无伦次的安公公:“安德海,我说过,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父亲的语气,好似已准备好怎样去制服邪灵和恶咒。到底如何应对,我却一点要领都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