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13/59页)

“好吧,好吧,”他说,“好吧。”那是他俩之间的密语,表示“我不懂但我已经尽力了,反正我这么信任你,咱们谈点别的吧”。只是——

“好吧。”他又说了一次,但这回意思却不一样:因为就在这时候,他发现有一种方法可以抗拒这件事,虽然不可思议、匪夷所思,但却是唯一的方法——是的,抗拒!他一定要办到才行。

现在这天杀的房子已经是他的了,该死的,而他只要让它保存下去就好,就这样。因为倘若房子保存了下来,倘若房子真的得以保存,那么故事就没办法结束,对吧?这样大家就不必离开了,也许只要房子屹立不摇、只要可以阻止它继续毁坏或逆转它毁坏的过程,就没有人可以离开了。光靠蛮力是不够的,至少靠他个人的蛮力不够。必须耍点心机。他得想出一个伟大的主意;(是不是已经在内心深处呼之欲出?还是说那只是一种盲目的希望?)此外还需要胆量、执行力,以及死神般的固执。这就是方法,唯一的方法。

他带着强大的动力与决心在床上猛然翻身,睡帽上的穗带因而飞了起来。“好吧,艾丽斯,好吧。”他又说了一次,然后热烈地吻了她(她也是他的!),接着又稳稳地吻了她一次。她抱着他笑了,回应着他的吻,殊不知他刚刚下了决心,要倾注自己的一切破坏她的故事。

两人亲吻的同时,黛莉·艾丽斯禁不住揣测:为什么在这一年当中最黑暗的一夜对自己深爱的丈夫说出这些话,她感受到的竟然不是悲伤而是喜悦,甚至充满了快乐的期待?结束。故事结束对她而言就等于永远保有了一切,没有任何部分遗落,一切终于完整无缺——史墨基当然不会被排除在外,因为他已经卷入这么深了。终于能够拥有全部是这么棒的一件事,终于进入完成阶段,就像一点一滴累积进行的漫长工程,怀抱着希望与信念,坚信只要打入最后一根钉子、完成最后一针、拉好最后一条线,一切就会突然变得有意义:松了一口气!事情尚未全部完成,但在这个冬天,黛莉·艾丽斯终于能够毫无保留地相信它会结束:就只差那么一点了。“ 也有可能,”她对史墨基说,史墨基赶紧停下来注意听,“也有可能才要开始。”史墨基摇着头发出哀嚎,她则笑着抱紧他。

床上的人不再说话后,女孩转身离去,她打从好一阵子前就已经在那儿看着他们翻来覆去、偷听他们说话。她之前是赤着脚从门口走进来的(门开着,因为要让猫咪自由出入),然后站在阴影里观望倾听,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由于床上堆着一座小山似的棉被,史墨基和艾丽斯并没有看见她,而那些漠不关心的猫咪只有在她刚进来时瞪大眼睛,接着就继续睡觉,只会不时透过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偷看她。她在门边驻足了片刻,因为床上又传来声音,但她无法从这些不是话语的低沉声响中听出什么,因此她从门口溜了出去,踏上走廊。

外头没有灯光,只有从长廊末端那扇窗户透进来的雪光。她像个盲人一样伸出双手,踩着小小的步伐一声不响地慢慢从一扇扇关起的门前走过。每经过一扇黑暗而了无特征的门,她就考虑一下,但每次都是摇摇她那头金发,继续往前。最后她终于弯过一个转角,来到一扇拱形的门前,露出微笑,伸出小手转动那个玻璃门把,把门推开。

指出故事有多愚蠢、行径有多荒唐、

不同时代的名称与礼节有多混淆、那些人生事件有多么不容置信,

就是把批评浪费在毋庸置疑的愚蠢以及明显得不劳费心寻找、

粗俗得不值为之恼怒的瑕疵上。

——琼生评莎士比亚之《辛白林》

索菲也一样早早上了床,却不是去睡觉。

她穿着一件老旧的睡衣外套,外面再套一件线衫,紧紧缩在床头桌上的蜡烛旁边,只从被窝里伸出两根手指翻阅一部古老三部曲小说的第二部。蜡烛快烧尽时,她就从桌子抽屉里取出另一根点燃,插到烛台上,叹口气,翻到下一页。她离最后那场婚礼还很远很远,现在那份遗嘱才刚被藏进旧柜子里,主教的女儿正想着舞会的事。索菲的房门开了,一个孩子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