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11/59页)

但那只是传说而已。不,身在此地的人是他,虽然显得难以忍受,但必须忍受的人毕竟是他。

成为仙境之王:跟亚瑟王的命运一样。真的会这样吗?统治一块不比他的拇指大的领域,他凡尘的王国不过是一阵风;不过是他从这里到那里、从一场睡梦过渡到另一场睡梦时所掀起的风。

不!他坐直身子。倘若至今尚未有战争,或只有一场假战争……好吧,那都是过去式了。他将奋战到底,从他们身上把久远以前承诺给他的每一丁点东西都要到手。他沉睡了八百年,跟梦境奋战、围剿着梦境、征服梦境中的圣土、戴着梦境中的皇冠。这个真实世界,也就是他在层层虚幻梦境的包围下永远只能感知但无法望见的真实世界,他渴望了八百年。霍克斯奎尔也许是对的:他们从来都不打算让他拥有它。也许(也许,是的,一切在他眼中变得清楚无比)她打从一开始就和他们连手,准备把它从他手中夺走。想起自己曾经如此信任她,甚至依赖她,他就几乎笑出声来,是种阴惨的笑声。不再如此了。他会战斗。他将不择手段从她手中取得那副纸牌,是的,就算她倾尽全部可怕的力量来对付他,他都要奋战到底。虽然是孤军奋战,就算四面楚歌,他都要打,为他这伟大、黑暗、白雪覆盖的新发现之地而战。

“只要等待,”垂死的麦克雷诺兹太太说,“只要有耐心。”那个孤单的行人(难民?推销员?秘密警察?)行经郊外最后一栋房子,踏上空荡荡的公路。背后的房子里,蓝色的电视屏幕一个个熄灭。现在开始的是新闻报导,但已经没有新闻了。人们上床睡觉。夜很漫长,他们梦到了一场截然不同的人生,一场可以填补他们人生的人生,在另一个地方拥有家庭和房子,让黑暗的大地再次变成一个世界。

首都还在下雪。透过总统的窗户望去,大雪让夜晚变得白皑皑一片,模糊了远方的纪念碑、堆积在英雄雕像脚边、堵住了地下停车场入口。某处有一辆车正无助地试图从积雪中逃离,发出了有节奏的嗡嗡声。

红胡子哭了。

即将结束

“你是什么意思?”史墨基问,“什么叫差不多结束了?”

“我的意思就是,我认为差不多要结束了,”艾丽斯说,“还没结束,但快了。”

他们很早就上了床。这年头他们常这么做,因为他们那张叠着层层棉被的大床是整栋房子里唯一真正能让他们温暖的地方。史墨基戴着一顶睡帽:毕竟有风就是有风,反正也没有人会看见他这模样有多蠢。他们躺在那儿聊天。很多古老的心结都在这些漫长的夜里解开了,而就算没解开,至少也明确表示那些是无解的——史墨基认为这样多少就算是解开了。

“但你怎么知道?”史墨基说着朝她滚过去,让躺在床脚的那群猫像乘着浪潮般被顶了起来。

“呃,看在老天的分上,”艾丽斯说,“也拖得够久了,不是吗?”

他看着她,她苍白的脸和几乎已经白了的头发衬着白色的枕头套,在黑暗中依稀可见。为什么她总是会说出这些不是答案的答案、这些听起来仿佛只是逻辑推理的话、这些没意义或几乎没有意义的东西?这点始终令他惊异。“我不完全是这个意思。我想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它快结束了?不管这个‘它’指的是什么。”

“我也不确定,”沉吟良久之后她说,“只是这毕竟是发生在我身上,至少有一部分是。而就某些角度而言,我就是觉得快结束了,而……”

“别这么说,”他说,“连玩笑都别开。”

“不,”她说,“我指的不是死去。你以为我说的是死亡?”

他确实这么以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弄懂,因此他又滚了回去。“好吧,天杀的,”他说,“反正这事向来跟我没什么关系。”

“哦,”她朝他挨近,伸出一只手抱住他,“噢,史墨基,别这样嘛。”她把膝盖紧紧贴在他的膝盖后侧,两人呈两个S形躺在一块儿。

“怎样。”

她很久都没说话。接着:“这是个‘故事’,就这样而已,”她说,“而故事都有开头、中间、结束。我不知道开头在哪里,但我知道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