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艾基伍德(第42/49页)
“而你们从来没有说出去。”
“当然没有!其实说了也没关系。反正大家都知道,除了爸妈跟克劳德姑婆之外,但他们反正从来没什么意见。不过我后来跟很多人聊过,结果他们都说:哦!你也一样吗?奥伯龙也带了你去树林里,看他能看见什么?”她又笑了,“我猜他这种做法行之有年了。但我认识的人都不曾感到厌恶。他很会挑人吧,我想。”
“心理创伤。”
“噢,别傻了。”
他抚摸自己,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缓缓被微风吹干。“他可曾看过任何东西?我的意思是,除了……”
“没有。从来没有。”
“那你们有吗?”
“我们认为有。”她当然肯定有,她们会在明朗的早晨勇敢上路,一路上期待而机警地左顾右盼。她们会等待某种指示出现,然后同时感应到必须转弯、前往某个她们从没去过但却极度熟悉的地方,一个会“牵起你的手”,然后说“我们在这里”的地方。此时你若望向别处,就会看见他们。
接着她们就会在身后听见奥伯龙的声音。虽然是他带她们来的,但她们却无法响应或指出来给他看。他把她们像陀螺一样打出去,但陀螺却离他而去,踏上自己的路。
索菲?他会这么喊。艾丽斯?
近在眼前
除了那盏逐渐衰弱的煤气灯外,夏屋里一片幽蓝。奥伯龙弹着手指在小小的空间里翻箱倒柜。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个巨大的大理石纹纸信封。他以前有过很多这样的信封,但现在只剩这一个了。很久以前,曾有人把法国铂盐相纸装在里面寄来给他。
他内心升起一阵强烈的痛楚,不比渴望糟糕,但很快就过去了,不像以前的渴望那么难熬。他把硬麻布封皮的相簿装进信封里。他打开那瓶年代久远的墨水(他向来不允许学生用圆珠笔之类的东西写字),然后用他一手教师笔迹写下:给黛莉·艾丽斯和索菲,但现在写出来的字歪七扭八,仿佛放到了水里。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压力在他内心扩大。他又补上一句:非收件人请勿拆阅,本想加个惊叹号,但终究打住,只是将它牢牢封住。至于黑色的文件夹上则没有收件人的名字。反正这文件夹(还有其余的一切)都不能被任何活着的人看到。
他进入庭院。鸟儿不知为何还没开始唱歌。他试着在草坪边缘小解,但却没办法,因此他放弃了,跑去坐在沾着露水的帆布躺椅上。
他总是幻想(但从来不曾相信)自己会经历这一刻。他幻想这一刻会发生在那无法捕捉的日暮时分;幻想他放弃了这么多年、变得绝望甚至哀怨之后,会有一个精灵在暮色中出现于眼前,无声无息地自薄暮中现身,丝毫没有惊扰沉睡中的花朵。似乎会是个孩子,无形的肉身散发微光、跟老旧的铂盐照片里一样,银色发丝在刚刚落下或还没升起的阳光下仿佛烈焰。他不会对它说什么(因为根本说不出话),也许它早就已经死了。但它会对他说话。它会说:“是的,你认识我们。是的,只有你一人窥见这一整个秘密。若没有你,别人根本不可能靠近我们。没有你的盲目,他们就不可能看见我们;没有你的寂寞,他们就不会相爱甚至繁衍子孙。要不是你不相信,他们根本不会相信。我知道你一定很难接受世界竟会以这么奇怪的方式运转,但这就是真相。”
树林里
隔天中午,云层已经稳定而缓慢地集合,完全遮蔽了天幕,低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他们走在田溪和高地之间的路上,忽高忽低,穿越一片古老的森林。成熟的树木生长得繁密无比,底下的根一定也全纠缠在一块。树枝在头顶上紧紧交缠,看上去仿佛橡树长着枫树的叶子、山胡桃长着橡树的叶子。它们身上长满了令人窒息的大片藤蔓,特别是那些已死树木凹凸不平、满是纤维的树干,倚靠在旁边的老树上,无法倒下。
“真茂密。”史墨基说。
“受到了保护。”黛莉·艾丽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