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艾基伍德(第33/49页)
“怎么啦?”艾丽斯问。
“你有擀面棍吗?”
“你是说擀面用的吗?妈妈应该有。”
“那就好。”他哧哧笑个不停。随着杯中的气泡浮起,他横膈膜内也升起一长串笑声。他的笑也感染了她。妈妈双手叉腰站在那儿对着他们摇头。此时再次响起那簧风琴的声音,他们因此安静下来,仿佛有只冰凉的手从他们身上拂过,或突然有个声音开始诉说一段遥远的悲伤往事。他从没听过这样的音乐,而他似乎被它攫获了,或者应该是反过来才对:他就像个粗糙之物,磨蹭着这光滑如丝的旋律。他认为这是首退场乐曲,但却记不得自己怎会知道这个词汇。但该退场的似乎不是他跟他的新娘,而是其他人。妈妈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跟整座岛一样暂时陷入沉默。她拿起野餐篮,示意要史墨基别起身,因为他刚才已经百般不愿意地作势起身,准备帮助她。她亲吻了他俩,微笑着转身而去。岛上其他人正朝水边移动,传来阵阵嬉笑声和一声遥远的呼喊。他看见美丽的萨拉·平克在岸边登上了天鹅船,其他人也等着登船离去,有些人拿着酒杯,有个人肩上扛着吉他,鲁迪·弗勒德则挥舞着一只绿色酒瓶。虽然大伙儿是高高兴兴离开,但那音乐和斜阳却让现场充满了忧伤况味,仿佛他们正离开快乐岛前往一个较不快乐的地方,而且必须等到离开了,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失落。
史墨基把快空了的酒杯斜斜放在草地上,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是音乐,翻过身去把头枕在黛莉·艾丽斯腿上。这时他刚好瞥见克劳德姑婆站在湖边,跟两个他好像认识但又无法马上认出来的人谈话,不过他倒是很意外在这里看到他们。那男子像鱼一样噘起嘴吸了吸烟斗,扶着太太登上一艘小船。
他们是玛吉和杰夫·朱尼珀。
他仰头望着黛莉·艾丽斯平静笃定的脸,猜不透为什么日常生活的神秘之处愈深沉,他就愈不想去刺探。“让我们快乐的事物,”他说,“也会带来智慧。”
她微笑点头,像在诉说:是的,这些古老的真理确实不假。
象牙塔内的人生
当父母手挽着手穿过安静的树林时,索菲离开了他们。跟所有刚为第一个孩子举行过婚礼的父母一样,他们也低声谈论方才的事。索菲踏上另一条不明的小径,最后又跑回了原点。夜色开始降临,虽说是“降临”,反倒比较像是从地面升起,染黑了蕨类植物丝绒般的底面。索菲看见日光从她掌中流逝。她的手愈来愈模糊,而她不知为何依然握着的那束花也已凋谢,缓缓陷入黑暗。但她觉得自己的头还飘浮在那升起的黑暗上方,直到前方的小径也变模糊。一阵清凉的夜气袭来,将她完全吞没。接着触及树梢上聒噪的小鸟,让它们一只只全安静了下来,在空中留下一片寂静。天空还是几乎跟中午一样蓝,但小径已漆黑无比,因此她差点绊倒。第一只萤火虫现身。她脱掉鞋子(先屈膝脱掉一只,往前跳了一步,再脱掉另一只),把它们留在一块岩石上,没多想,只是希望露水不会破坏了鞋面上的绸缎。
她不想赶路,但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加速。她衣服上的花边一直被树枝钩住,因此她考虑脱掉衣服,但最后还是打消主意。沿着她前进的方向望去,树林是一条柔和的幽暗隧道,满是萤火虫,但若往林木较稀疏的两侧望去,就能看到一片如宝石般由蓝转绿的天际线,缀着一抹淡淡的云。她还意外地在远处看见了房子的屋顶,似乎随着逐渐朦胧的空气而愈来愈远。她放慢速度,沿着隧道朝黑夜前进,喉际升起一阵笑意。
接近岛屿时,她开始感觉自己似乎有了同伴。这并不全然在意料之外,但她还是变得敏感无比,就好像她长了一身毛,毛发被梳得噼啪作响。
这座岛其实不是真的岛,或者说不大算,因为它呈泪滴状,长长的尾巴直逼挹注着这座湖泊的溪流。溪流最窄处刚好从泪滴状的岛屿尾端扫过,因此她很容易就能在这儿找到一块块踏脚石。溪水从石头上流过,形成了柔滑如丝的水中枕头,似乎可让她把发烫的脸颊贴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