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艾基伍德(第25/49页)
但她确实知道自己是迷失了。她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吗?她再次离他而去,绕过下一个屋角,来到线条古怪的悬垂式拱廊和紧密的雉堞底下。她把帽子拿在手里,白色的帽带掠过青翠潮湿的草地。她可以感觉到他跟在后面,两人中间维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奇怪,”绕过屋角后她大声说出口,“还真奇怪。”
房子已经从阴郁的灰色石墙转变成活泼的砖墙,红棕相间的色彩让人眼花缭乱,还嵌有漂亮的珐琅瓷砖和白色木条。所有哥特式的沉重元素都被延展、拉长、搓尖,爆炸成忽高忽低的弯曲屋檐、滑稽的烟囱、无用的胖塔楼,歪斜堆砌的砖块形成夸张的弧线。阳光在这里再次露脸,照耀着砖墙、对着她眨眼——仿佛方才黑暗的门廊、无声的溪流和眠梦中的紫杉全是一场玩笑。
“这个,”当约翰背着双手朝她走来时,瓦奥莱特问了,“其实是很多房子,对吧?”
“没错。”他微笑着说,“每一栋都是给你的。”
透过一道滑稽的修道院式拱门,她瞥见父亲的背影。他还坐在那把藤椅上,依然隔着紫藤花眺望远方,眼前应该还是那条有人面狮身像的大道和那些黎巴嫩雪松。但从这里望过去,秃头的父亲看起来就像一个在修道院花园里做白日梦的修士。她笑出声。你会四处漂泊,住很多房子。“很多房子!”她牵起约翰·德林克沃特的手,几乎要送到唇边亲吻。她笑着抬头看他,他的脸似乎充满了惊喜。
“真是个大玩笑!”她说,“好多个玩笑!里面也有这么多房子吗?”
“可以这么说吧。”他说。
“哦!带我去看!”她把他拉向白色拱门,铰链是精美的黄铜。简约的前厅上了漆。突然进入阴暗的前厅里时,她感激地吻了他宽大的手掌。
前厅后方有很多扇门。有一长串门拱与门楣,光线从里面洒出来,应是透过一些看不到的窗户照进来的。
“你在里面怎么不会迷路?”瓦奥莱特站在门槛上问。
“其实有时候确实会迷路。”他说,“我证明了每个房间都必须有两扇以上的门,但却一直无法证明任何房间只要有三扇门就够了。”他等了等,不想催促她。
“说不定,”她说,“你有一天会拼命想着这件事,结果就再也出不来了。”
瓦奥莱特·布兰波把手按在墙上缓缓前进,仿佛盲人一般(但她其实只是感到惊奇而已)。她就这样踏进约翰·德林克沃特为了将她圈住而打造的南瓜壳里,但为了讨她欢喜,他先把它变成了一辆金马车。
把故事告诉我
月亮升起后,瓦奥莱特在一间偌大而陌生的卧室里醒来。她感受到冰凉的月光,听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在床上静静躺了好一会儿,屏气凝神,等待那微小的呼唤再次响起,但它却没再出现。她掀开棉被,爬下床走过地板。打开窗户时,她好像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瓦奥莱特?
一股夏日气息涌进房里,此外还有很多细小的声音,她无法从中分辨出刚才呼唤她的那个声音。她从行李箱里取出她的大斗篷穿上,踮起脚尖迅速安静地离开了房间。由于她开了一扇窗,有一阵风从楼梯往上蹿,吹得她的白色棉布睡衣飘动不已。
“瓦奥莱特?”
这次是她父亲,在她经过他房间时叫了她一声,人说不定根本还在睡,因此她没响应。
她小心翼翼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下楼出门的路(双脚踩在没铺地毯的阶梯上与大厅里,感觉愈来愈冷)。当她终于找到一扇两边都有窗户的门、确认外头还是黑夜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晓得方位。有关系吗?
结果门外是那座气派安静的花园。人面狮身像看着她走过,一模一样的脸孔在似水的月光下仿佛会动。鱼塘边缘传来一只青蛙的叫声,但叫的不是她的名字。她继续前进,越过那座鬼魅般的桥,穿过一排白杨树,树的姿态仿佛一颗颗吓得毛发直竖的头颅。后面是一片田野,中间横着一道类似树篱的东西,但又不是真正的树篱,而是一排灌木和沙沙作响的小树,外加一道粗糙的石墙。她沿着这道墙,漫无目标地往前走。跟多年后的史墨基一样,她觉得自己也许根本没有离开艾基伍德,只是走进了另一条假的户外走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