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20-22(第6/9页)
喧嚣的战场突然静了下来,反而让大家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一行车马缓缓离开休军大阵,阵中的战旗在猎猎作响。应裟没有带一名亲卫,只有他的车夫和他陪着真人前行。两方的队形都没有收拢,上万双眼睛盯着战场上的四个人。休军和真骑都不知道真正发生的事情,命令仅仅是约束他们作出任何攻击对方的行为。
经过那些鲜血还未凝结的尸体时,应裟的马车小心翼翼地绕路而行。坎坷的地面让他的马车狠狠震动了一下,应裟身子一晃,几乎掉下车来。静炎正要伸手去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轻轻的金属碰撞声。眼角的余光里,她看见流风和那名真骑手中的短刀在阳光中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二十二界明城的手指捻着钱囊中那几枚可怜的金铢,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背上有六弦琴,鞍旁是白木弓。在东陆走了那么几年,随遇而安的行吟者还不曾为金钱烦恼过,想不到在这高原上的小镇里居然被难住了。
天水是个真正的边陲重地。从这里去八松,即使在气候适宜的夏季也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而漫长的旅途中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补给的地点。当然,要是离开驿道转向擎梁山的方向,三五天就能够抵达夜北军的大营临峪堡,可那对以八松为目的地的商人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界明城的行程在天水被大雪和高原所阻挡。
“就算是夏天,你也需要两匹一流的夜北马或者三四头原牛来驮运给养,才能走到八松。”客栈老板着实被这个行吟者胆大包天的计划吓了一跳,“而且路途艰险,商旅往往结伴而行。一个人在大冬天的穿过雪原去八松啊……”他的脑袋摇得像个波浪鼓,“还是先住下再说吧!”问题是住下来要钱,而眼下,钱在天水根本就不是钱。
休国全境都在夜北高原,除了高原上的牧群和八松盆地特有的莜麦,休国最主要的出产就是黄金,擎梁山销金河的黄金。南方的商人们带着他们的货物早早地在下雪前就等在了天水,而从八松下来的金贩子却没有赶上进今年的最后一班买卖。天水镇充斥着的全都是金钱的味道。
愤怒的真骑洗劫天水的时候带走了镇内所有的马匹和大多数的驮兽。他们倒没有存心针对无辜的商人,但是天水镇几个货仓里的给养和被服是这些寒冷饥饿的真骑不可能放过的物资。天水镇的人们应该感到庆幸的是,商人们打算在开春雪化前赶紧把从彭息各地带来的物资运到八松去好好赚上一笔,所以这个镇子在真骑过后还是有足够消耗的储备。
郁闷的商人们把他们剩下的所有物资都看管的紧紧的,所有可以拿来出售的东西都被标上了天价,黄金忽然变得不值钱了。商人们才不会担心他们的高价商品是否能在天水销售掉,他们不会算错,开春的物资紧缩会给他们在八松赢得更高的利益。虽然眼下他们还没有想出怎么弄到可以驮运物资的牲口,可他们有整整一个冬天来来解决这个问题。
把手伸进钱囊的时候界明城信心十足,他在浔州和夏阳攒下的金铢还没有怎么开销过,囊中那几片沉甸甸的金属差不多是兰泥镇一个猎手一年可以挣得的收入,流浪的旅程中他更多是用自己的歌声和故事换取食物和住宿。界明城没有奢侈的习惯,就算真要象客栈老板说得那样在这里住上一个冬天(当然,他觉得这是毫无必要的),他想自己也能应付过去。
客栈老板皱着眉头在柜台仔细查点了一番,满怀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眼下就只有外院的通间还空着,四人一间。咱们这里冬天是按月租的,加上每日两餐一个月是三十个金铢。”大厅里的人幸灾乐祸地望着还披着一身寒气的行吟者,他们没有办法对付趁火打劫的客栈老板,多一个垫背的也开心。
界明城的手就这样陷在钱囊里拔不出来了。
北星旅店是界明城所到过最低矮的客栈,他挺直身躯行走的时候,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头顶的油灯。高原上的房屋都是低矮的,那是为了抗拒冬天强劲的白毛风。大厅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牛油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