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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我连声说。

丹夫人贴到我跟前,把脸凑过来说:“任你怎样也无济于事,你永远也别指望超过她。她即便已兰摧玉折,但仍是这儿的女主人。真正的德温特夫人是她,而不是你。你,才是阴影和鬼魂;你,才应该被忘掉,遭人鄙夷并被抛置一旁。你何不离开曼德利,让她得到安宁?你为什么不滚呢?”

我连连向窗口后退,原有的忧虑和恐惧又涌上了心头。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像老虎钳子一样紧紧握住。

“你为什么不滚蛋呢?我们谁也不想见到你。他并不需要你,从来就不,因为他忘不了她。他只希望能重新独身一人住在这房子里,和她的香魂厮守终身。躺在教堂墓地里的应该是你,而不是她。你才应该充当亡人野鬼,而非德温特夫人。”

她把我向敞开的窗口推。只见楼下的游廊笼罩在白色的浓雾之中,显得阴暗朦胧。“你朝下边看看,”她说,“要寻死很容易,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跳呢?既无痛苦,也不会折断你漂亮的脖子。这跟淹死不一样,而是一种快捷、便利的方法。何不试一试呢?你为什么不跳呀?”

潮湿的雾气涌入敞开的窗口,刺痛了我的眼睛,钻进了我的鼻孔。我用两手牢牢抓住窗栏。

“别害怕,”丹夫人说,“我不会推你的,也不会站在跟前强人所难。你可以心甘情愿地往下跳嘛。在曼德利生活有什么意思呢?你并不幸福,德温特先生压根就不爱你。这样活着,又有多大意义呢?还不如纵身一跳,一了百了。那时,你就再也不会苦恼了。”

我可以看见游廊上的花盆,蓝色的绣球花开得密密匝匝。石板地平展展,灰蒙蒙,上面没有坑洼,也无参差不齐的缺口。由于浓雾障眼,那些石板显得非常遥远。实际上,它们离得并不远,窗户距地面也并不十分高。

“为什么不跳呢?”丹夫人低声说,“为什么不试试呢?”

雾气愈加浓重,隐没了游廊,我再也看不见那些花盆了,再也看不见平展的石板地了。周围除了白雾,除了夹带着湿冷海藻气息的浓雾,简直什么都看不见。唯有我手底下的窗栏以及丹夫人抓住我左胳膊的那只手,才是真切现实的。如果纵身一跳,我不会看到那些石块向我迎面扑来,因为浓雾把它们罩得严严实实。如她所言,一阵猛烈的剧痛,我便会粉身碎骨。这可不像淹死那样缓慢,很快便会命归黄泉。迈克西姆不爱我,他想重新过鳏居的生活,跟丽贝卡的香魂厮守终生。

“跳吧,”丹夫人小声催促着,“跳吧,别害怕。”

我闭上眼睛。由于望着游廊,我感到头晕目眩,手指头扒窗栏扒得发痛。浓雾钻进我的鼻孔,沾在我的嘴唇上,又腥又涩,既像毛毯捂在身上,又似上了麻醉药,令人胸憋气闷。我逐渐开始忘掉自己的不幸,忘掉自己对迈克西姆的爱,忘掉丽贝卡。马上就不必再老想着丽贝卡了……

我松开手,叹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响起一声爆炸,猛然驱散了白雾以及作为其中一部分的沉寂,把它们撕裂成两半。我们跟前的窗户震动起来,窗框里的玻璃颤抖着。我睁开双眼,茫然望着丹夫人。随即又响起了第二声、第三声和第四声爆炸。那声音划破长空,房宅附近的林子里有些眼睛看不到的鸟儿腾空而起,发出的喧嚣声在空中回荡。

“怎么啦?”我晕乎乎地问,“出什么事啦?”

丹夫人松开我的胳膊,凝视着窗外的迷雾说:“是报警的火箭炮,海湾里一定有轮船搁浅了。”

我们竖耳静听,一道呆望着眼前的白雾。随后,我们听见底下的游廊里响起了跑动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