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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月底时,天气变了。连着下了三天雨,没有园艺活儿,我在庄园也无事可做,骑马来回被雨浇得透湿。郡里所有的来访者都和我们一样被困在了家里。倒是斯考比提议说这个时间是清理安布鲁斯遗物的好机会,对此我们两人好像一直都退避三舍。一天上午,当我和瑞秋表姐站在书房窗口,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时,他提出了这个建议。

“我在办公室,”我说道,“你在闺房待一天。这些伦敦运来的箱子怎么办?是不是还有外套要整理?试试再还回来?”

“不是外套,”她说,“是窗帘罩,我觉得波比姑妈缺乏眼光,蓝色卧室应该名副其实,但目前它是灰色调的,根本不是蓝色调,而且被褥里有蛀虫。可别告诉斯考比,是多年的蛀虫。我已给你选了新的窗帘和被褥。”

就在这时,斯考比进来了,看到我们显然无事可做就说:“天气这么糟,先生,我想是不是派个男佣打扫一下室内?你的房间需要打扫。但他们却无法除尘,因为艾什利夫人的箱子把地板占满了。”

我瞟了她一眼,生怕这种不老练的言辞会伤害她,她也许会转身走开,但令我惊讶的是,她坦然处之。

“你说得对,斯考比,”她说,“箱子不收拾,男仆们就无法打扫房间,我们拖得太久了,菲利普,你说呢?”

“很好,”我说,“只要你觉得行就行,我们让人把火生着,房间暖和了我们就上楼。”

我觉得我们彼此都在竭力掩饰感情。我们尽量使自己的言谈举止都欢快轻松。为了我,她努力掩盖自己的不快忧伤,而我呢,也同样希望她能少受煎熬,装出一副对我来说全然违背性格的好脾气。雨抽打在我的旧房间的窗户上,屋顶出现了一块湿斑。从去年冬天就生起来的火,不合时宜地发出毕剥声,箱子在地上排成行,等人打开。一个箱顶上放着一条记忆犹新的藏蓝色旅行毯,毯角上两个很大的黄色AA字样。我忽然记起在他坐车离开的最后一天,我曾把它盖在他的膝头。

瑞秋打破了沉默。

“来,”她说,“我们是否先把衣箱打开?”

她的语气生硬而平板,故意摆出一副就事论事的腔调。我把钥匙递给她,这是她一到这儿就让斯考比代管的。

“随你。”

她把钥匙插进锁里,旋转,打开箱盖。他的旧睡衣放在最上面。我太熟悉它了,是件深红重磅真丝睡袍。拖鞋也在,又长又大。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些东西,仿佛重返往昔。我记得有次早餐他剃着胡须,走进我的房间,脸上还有肥皂沫。“看,孩子,我在想⋯⋯”他边说边走进我们现在站着的这个房间,当时就穿着这身睡衣,穿着这双拖鞋。瑞秋把它们从箱中取了出来。

“我们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她问道,先前生硬的声音也变低了,变柔和了。

“我不知道,由你定吧。”

“如果给你,你会穿吗?”她问。

这太奇怪了,我戴了他的帽子,用了他的手杖,他最后踏上旅程时留下的那件肘部有块皮的猎衣,我也常穿。而这些东西,睡衣、拖鞋——简直像打开棺材看到死了的他一样。

“不,别这样。”

她没说什么,而是把它们放到床上。接着翻出一套衣服,一套轻巧外套——肯定是他热天穿的,我不太熟悉,但她肯定很清楚。衣服已在箱里压皱了,她掏出来,把它和睡衣一起放在床上。“得熨一下。”她说。突然,她快速地从箱中把一样样东西取出来,堆成一堆又一堆,几乎不碰它们。

“我想,”她说,“菲利普,如果你不需要,这个庄园里敬爱他的人可能会乐意要。你该清楚哪些能送,又该送给谁。”

我觉得她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站在一旁看她狂乱地从箱中取东西。

“箱子呢?”她说,“箱子总是有用的。你看怎么用?”她抬头看着我说,声音有些发颤。

突然她扑到我怀里,头贴在我的胸口上。

“噢,菲利普,原谅我。我应该让你和斯考比整理。我真蠢,怎么能上楼来。”

真奇怪,如同拥着一个小孩,一个受伤的动物,我脸颊贴在她头上,手抚摸着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