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忆(第4/6页)

他在梦里温柔地轻笑,过往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恰似盛夏黄昏的暮色,美好得让人眼眶发酸。

自从来了帝都,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能梦见过去。原以为梦中的回忆应当照着他预料中的轨迹继续下去,可不知为何,他却发现自己的人生步向了另一条轨迹。

那是另一个,十九岁的自己。

没有在江南古镇遇见那个青涩腼腆的少年,他因为一纸由北入南的录取通知书,从小桥流水的江南来到了北方最繁华的城市。

没有收入来源,他一边准备学业一边四处找兼职。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学院的教授知道了他的情况,那时恰好傅家正在找人照顾因为火灾失明的独子,教授看他性子温和又会照顾人,而且还是以省理科状元的成绩考进帝都医科大学。傅家调查后也愿意给他这个机会,资助他的学业。

于是他看到了自己孤独寂寥的岁月里,迎来了另一个身影。

他见到了,真的因为火灾失明的傅予城。

像是藏在黑暗里的小兽,因为目不能视暴怒崩溃,而他做的,就是慢慢靠近,慢慢把他从阴冷的黑暗里拉回白昼。

两年的陪伴,他握着他的手走过一条条长街。春日满城梨花、深秋似火枫叶,盛夏艳烈暖阳和冬日纷扬大雪,他孤独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了陪伴。那些本该独自熬过的黄昏,如今响彻着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些本该撑伞一个人走过的雨季,终有人和他并肩而行。

少年走在他的身边,掌心相贴与他十指交握,轻声絮念着一些听不明晰的话语。

那是另一个傅予城,和所有十七岁的少年一样,年少轻狂,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朝气和热烈,风暴般侵入他的世界,撬开他的心门。

他看见那人缠着他去电影院连看两场文艺电影,荧幕上影片步入**,身旁的人趁他不注意悄悄吻他脸颊。

他满脸诧异,来不及反应那人便牵着他的手飞奔出电影院。那时正值盛夏,七月的街道热得让人头晕。一路香樟摇曳着阳光,洒落满身的光影,空气里熏染的味道像是刚下过雨般,湿润而浓郁。

似乎有什么,在他未曾察觉时悄然生长,无声无息便在心口的荒原繁茂如郁。

他察觉到了异样,更发现了彼此之间愈发微妙的距离。

他会在少年过分专注热切的眼神中恍惚,只是瞬间的流连,便又冷静地逼迫自己清醒。他会因为少年假装问问题时过分的靠近感到心悸,但那十九岁特有的干净明爽的气息,却又让他贪恋不已。

可是又有哪个家庭,能够接受家里的独子喜欢上一个同性别的人。

爱情没有错,同性恋也没有错,只是这个社会的主流从未接纳,更不认可。

他心尖一颤,场景瞬息变幻,他看见那人牵着他的手说要跟他去南方,他笑着不说话,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凌晨时分的街道,满眼都是幽暗深沉的靛蓝。那人掐着他的手腕狠狠地问他为什么,他眼含泪光,只是一遍遍地说着抱歉。

但那双眼里的痛苦太过刺眼,恨意与不解锥心刺骨。一星半点闪烁的星光像是要狠狠灼痛自己,灼痛那些无法言说的身不由己。

于是他离开了,用最极端最无法挽回的方法。开口时他做好了被怨恨一辈子的准备,他自以为走得潇洒,却不知道自己满脸都是狼狈的泪水。

他想那应该就是另一个自己,如果面对同样的情况,他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他做不到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的情爱让对方背上不孝的骂名。

于是他离开了帝都,回了南方。

那是霓虹遍地的上海,南方最繁华的不夜之城。他不甘心一身学识无处施展,可傅家势力之大,如果铁了心地要毁了他他根本无力抵抗。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一家公立医院从底层的编制外医师做起。所谓的编制外医师说白了就是医院的临时工,工作量和报酬完全成反比。

累到无法喘息的时候他也会苦笑自己命途多舛。他是帝都医科大学的学生,是全国最好的临床医学专业毕业的高水平人才,按理说他这样的学历,放到全国任何一所医院院方都会极力邀请,谁都想象不到他最后的结局会是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院里当临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