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7页)
莱拉沉默不语,深色眼睛望着摩亘。他喝口酒,放下杯子,感觉她的手轻轻按在肩上。“嗯,那么,既然你不肯保护自己,我就跟你一起上路,当你的守卫。大君的侍卫里没有人比我更行了——整个赫伦都无人能及。”她眼神越过摩亘,望向蔼珥,“可以请大君允许我去吗?”
“不。”摩亘说。
“你怀疑我的本领?”莱拉拿起餐刀,食指和拇指夹住刀锋,“你看到房间那头那条绑住火把的绳子了吗?”
“莱拉,别烧了屋子。”大君喃喃说道。
“母亲,我只是想让他看看——”
“我相信你。”摩亘说,侧身握住那只拿着刀的手。莱拉的手指纤细温暖,在他掌中微微挣动,像一只被他握住的鸟。一时间,他在艰苦漫长的几个月里几乎已忘记的某种东西,突然触动了他。他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温和:“谢谢你。但如果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伤或送命,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我只希望尽量迅速安静地前行,只要能做到这点,我就能安全无虞。”
摩亘看见莱拉眼中的怀疑,但她只是放下刀子,说:“嗯,在这间屋子里我会当你的守卫,这点你总不能跟我争了吧。”
晚饭后,岱思为大君演奏一些出自安恩古代宫廷、没有歌词的甜美乐曲,以及伊姆瑞斯和欧斯特兰的民谣。琴声告一段落时,屋内已一片沉寂,只剩下他们四人,烛台上的蜡烛也都快烧尽。大君迟疑地起身。
“时间不早了。”大君说,“明天早晨,你们告诉我需要什么,我会替你们准备好,这样你们就不用在欧斯特兰停留了。”
“谢谢。”岱思说着,把竖琴挂上肩,沉默地看了大君一会儿,她报以微笑。岱思又轻声说:“我想留在这里。我会回来的。”
“我知道。”
大君带领两人重新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回到房间。房里已备好葡萄酒、水、柔软的毛毯,炉火熊熊,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清新气味。
蔼珥转身要走,摩亘说:“我可以请你帮我托商人捎几封信吗?我弟弟完全不知道我人在哪里。”
“当然可以,我会派人拿信纸和墨水给你。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竖琴?”
摩亘从琴套中拿出竖琴。大君翻转竖琴,抚摸琴身上的星星、细致的金纹、白色的月亮。“没错,”她轻声说,“我当时确实没认错。岱思以前跟我提过羿司的竖琴,去年有个商人带着这把琴来我这里,我一看就知道它一定出自羿司之手,因为琴上施了咒,弹不出声音。我当时非常想买下,但商人说不能卖,因为他已经答应要把琴带给凯司纳的一个人。”
“什么人?”
“他没说。怎么了?摩亘,我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吗?”
他吸了口气:“嗯,是这样的,我父亲——我想,我父亲去年春天在凯司纳买下这琴,要送给我,然后他就死了。所以如果你能想起那个商人长什么样子,或者查出他叫什么名字——”
“我明白了。”大君轻轻握住摩亘的手臂,“我明白了。好,我会替你查出他的名字。晚安。”
大君离开后,身穿深色短罩衫的莱拉便守在门口,背对摩亘和岱思,腰杆挺得笔直,手中直直向上的矛动也不动。一名仆人送来纸、笔、墨水、封蜡,摩亘坐在炉火前,盯着火呆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笔尖的墨水都干了。其间他喃喃说了句:“我要跟她说什么?”之后慢慢动起笔来。
终于写完给瑞德丽的信后,他写了封短笺给埃里亚,用蜡封妥,然后往后躺靠在垫子上,看着一股股火焰分分合合,模糊地意识到岱思在一旁静静整理检查行囊。最后他抬起头,看着岱思。
“岱思……你认识亟斯卓欧姆吗?”
岱思的双手蓦然停顿,片刻后又恢复动作,解开铺盖上的绳结。他没有抬头,只说:“我只跟他说过两次话,时间都非常短。当年,在巫师消失之前,他是朗戈城里遥不可及又令人敬畏的人物。”
“你有没有想过,欧姆师傅可能是朗戈的创立者?”
“没有任何证据让我想到这一点。”
摩亘给炉火添柴,火影一阵摇曳,映在从天花板上垂下的蛛网和织锦画上。他喃喃地说:“不知道大君为什么没办法看穿欧姆。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也许他跟卢德一样,都带有一点巫师血统……我从没想过要问他在哪里出生,他就是欧姆师傅,感觉似乎向来就待在凯司纳。如果蔼珥告诉他,她认为他是亟斯卓欧姆,他大概会笑……但我从没见过他笑。朗戈城被毁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从那时起,所有巫师就像死了一样,声息全无。他们当中不可能有人还活着。”他的声音渐渐微弱静止。他转过身,闭上眼睛。一会儿后,他听见岱思轻柔朦胧的琴声,在琴声中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