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8页)
“卢德!”摩亘的话声猛然打住,双手紧抓椅子扶手,“你想要我怎么样?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我希望你成为御谜学士——为了你自己好。你怎么可以这么盲目?你怎么可以这么顽固、这么明目张胆地忽视一切明知是真实的东西?你怎么能让人家称你一声学士?你明明对真实视而不见,又怎么能接受御谜学的黑袍?”
摩亘感觉热血直涌上脸。突然间,卢德的脸成了这静止的房间里唯一可见的东西,摩亘紧绷地开口说道:“我从没打算拿黑袍,但我在自己的人生中总有选择权吧。我脸上这三颗星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是不是就要我承认这点?你尽管用你那双继承自你父亲、玛蒂尔和易形者伊泷的眼睛,去冷酷无畏地探索真实吧,等你拿到黑袍,我会来这里跟你一起庆祝。但我只想过安宁的日子。”
特尔师傅温和地说:“卢德,安宁从来就不是你的习惯。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标准评断摩亘,而就这个标准来看,他很有资格得到黑袍。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么荣耀他呢?”
卢德站了起来,解开袍子任其滑落,半裸而立,把师傅们吓了一跳:“如果你们授予他黑袍,我就再也不穿任何御谜学的袍子。”
摩亘紧绷僵直的脸上,一根筋突突跳着。他向后靠住椅背,放开紧握得麻木的手指,冷冰冰地说:“卢德,穿上你的衣服。我说过我不想要黑袍,也不会接受黑袍。御谜、解谜不是赫德农夫分内的事。更何况,拉昂师傅穿去塔里挑战失败的黑袍,现在可穿在匹芬身上,我穿同样的黑袍又有什么光荣可言?”
卢德一手拎起袍子走向摩亘,俯身向前,双手按在椅子扶手上,那张瘦脸笼罩在摩亘上方,毫无血色。他低声说:“求求你,想一想。”
他与摩亘四目相对,紧绷的身体在满室沉寂中一动也不动,最后他终于转身离去。摩亘的身体也松垮下来,仿佛全身力量都随着那黑色的凝视流走。他听见房门关上,低下头用一只手掩住脸。
“对不起。”摩亘低声说,“我不是故意那样说拉昂师傅的。我一时气昏了头。”
“真实,”欧姆师傅喃喃说道,“是不需要道歉的。”那双雾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摩亘的脸,眼中闪动着好奇的神色,“就算御谜士也不会自认为什么都知道——除了极少数的例外,比方说,拉昂。你愿意接受黑袍吗?你绝对够资格,而且,正如特尔说的,这是我们唯一能荣耀你的方式。”
摩亘摇头:“我想要黑袍,真的很想。但卢德比我更想要,黑袍给他会比给我有用得多,我宁愿让他拿。真抱歉我们竟然在这里吵架——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我会跟他谈谈。”特尔承诺道,“他刚刚表现得很不讲理,他没必要对你这么苛刻。”
“他有他父亲的眼界。”欧姆说。过了一会儿,摩亘的视线转向他。
“您认为卢德说得对?”
“本质上是。你其实也这么想,虽然你选择不采取行动。依照你那有点混乱的标准,你有权这么做,但我认为去见至尊一趟并不如你以为的无用。”
“但我想结婚。不管卢德认为我命中注定什么,在麻烦掉到我头上之前,我又何必自找麻烦?我才不要去追捕命运,它又不是走失的牛。”
欧姆师傅的嘴角微微抽动:“伊莱的以琅是谁?”
摩亘无声地叹了口气:“以琅是欧斯特兰国王亥尔宫廷的竖琴手,他演奏的一首曲子触怒了亥尔,很可能会遭处死,他便逃走了。他独自逃到山里,除了竖琴什么也没带,远离世人过着隐遁的日子,种种田,弹弹琴。孤寂中,他的琴艺变得出神入化,变成了他的声音,能说他说不出来的话语,能跟周遭动物沟通。这个消息在动物间传开,直到有一天传到欧斯特兰之狼,也就是正以狼形四处巡行的亥尔的耳朵里。好奇之下,亥尔来到王国的偏远地带,发现躲藏在世界边缘弹琴的以琅。狼王坐下听以琅演奏。以琅一曲弹完,抬起头来,赫然发现逃躲了这么久的恐怖事物就在眼前。”
“这其中的教训呢?”
“逃开死亡的人,必须先抛开自己。但我看不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逃避,只是不感兴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