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6页)

巫师以手和眼控制住摩亘,直到摩亘渐渐发现自己正无泪地抽泣颤抖,全身紧绷,准备攻击。巫师揉揉眼,仿佛那道从自己脑海里蹿出的火焰让他头痛起来。“见赫尔的鬼了,”他质问,“你在他身上浪费哀伤做什么?看着我。看着我!”

“我不知道!”摩亘也对他大叫,随即看见又一道火焰凌空越过竖琴手的身体,点燃那把深色的竖琴,烧断的琴弦在空气中发出哀鸣。瑞德丽突然幻化成一团纯粹的烈焰,巫师毫不留情地用心智力量将她拉回原形。摩亘努力阻止自己施用力量的冲动,因为瑞德丽仍在半人半火之间,如果这时出手,她必会惨遭不测。就在这时,摩亘忽地僵住,陡然转身,发现树林间有十二个人正在好奇地旁观,他们的马匹是夜晚的颜色,衣着尽是大海湿润闪动的色彩。

“这个世界,”突如其来的沉寂中,其中一人开口评论道,“对竖琴手来说可真不安全。”他朝摩亘颔首,“佩星者。”那张毫无表情的苍白脸庞似乎在微风中波动,海水的咸味从他身上飘来。“伊泷的孩子。”发光的眼睛转向亟斯卓欧姆,“至尊。”

摩亘瞪着这些人看,拼命设想采取各种行动的可能,脑海突然一片空白。他们没有武器,黑色坐骑静立如石,但摩亘感觉得到,只消一点动静、一抹光、一声不对劲的鸟鸣,就会触发无情的攻击。他们似乎暂停动作,仿佛两波浪潮间的短暂沉默;至于暂停是因为好奇,还是只因为不确定该怎么做,他不得而知。他感觉亟斯卓欧姆的手紧抓住他的肩膀,心知巫师要他活命,令他有种诡异的安心。

仿佛在回答摩亘心里的疑问,先前发话的那个易形者再度开口,语调轻软,带着暧昧的讥讽:“我们等着见至尊,已经等了一千年。”

摩亘听见巫师吸了口气:“你们就是伊姆瑞斯和安恩的海生出来的那些东西——”

“不。我们不是大海生的,而是依随海的竖琴声将自己塑造成形。你处理你那竖琴手的方式很随便。”

“要怎么处理那个竖琴手是我的事。”

“他为你出了很多力。许多个世纪以来,我们看着他遵循你的指示,戴着你的面具,等待着……我们也一直在等,早在你出现在至尊这片疆土之前就开始等了,亟斯卓欧姆。至尊在哪里?”那人的马无声地潜行上前,像个影子,停在离摩亘三步开外。摩亘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往后退。创立者的声音疲倦、不耐烦,出乎他意料之外。

“我没兴趣猜谜,也没兴趣打斗。你们用死人和海草拼凑出自己,你们呼吸,弹竖琴,死去——我对你们只知道这么多,也不想知道更多。叫你的马退下,否则你就只剩一堆海藻可骑了。”

易形者不消移动分毫,便令马退了一步。他的眼睛如水般反光,一时间那双眼似乎在微笑。“欧姆师傅,”他说,“有道谜题不知你是否听过:有个人午夜打开家门,发现挡在门口的不是黑夜,而是某只无边无际巨大动物的一只好黑好黑的眼睛。再看看我们吧。然后你走,静静地走开,留下佩星者和我们的亲戚。”

“要看你们看去。”创立者粗声粗气地说罢,一股力量自他身上汹涌而出,仍被他抓住的摩亘也猛然受到震动。那股能量朝易形者直冲而去,夷平了挡在中间的一棵橡树,受惊的鸟尖叫着飞散。那道火焰的沉默雷声闪过众人脑海,摩亘感觉得到,但因巫师护住他的心智,他只感觉雷声如在远方。断裂的树木尘埃落定,易形者慢慢从惊飞的鸟群中再度出现,数目竟然倍增,因为其中半数本来是那些一动不动的马。亟斯卓欧姆看着他们从容不迫地变回先前的模样,摩亘感觉得到他对易形者的力量之大非常不解。巫师松开手,灌木丛里有根小树枝莫名地窸窣一响,易形者开始发动攻击。

一波黑色的毛皮、黑如贝壳的无声马蹄飞快冲来,快得摩亘几乎来不及反应。他造出空无的幻象笼罩自己,大概只有瑞德丽注意到了,因为摩亘抓住她手腕时,她惊呼了一声。有东西击中他,或许是马蹄,或许是影子般长剑的剑柄;他一时控制不住,有短暂的瞬间无法隐形,感觉全身肌肉紧绷,等待致命的一击。但什么也没碰到他,只在零星的片刻,有风吹在他身上。他将自己的心智往前抛去,沿着道路抛向好几里外,那里有个商人驾着满载布匹的马车,正吹着口哨消磨无聊的时光。他把同样的意识灌入瑞德丽脑海,紧紧抓住她朝前冲进那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