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凤凰作坊(第9/10页)
这正是田鸢为她准备了三年多的“正确的爱”。他几乎就要如愿以偿地听见她的呻吟了。在听过二百个女人的呻吟之后,再没有别的声音能够让他进棺材前闭上眼睛。
“不行!”她跳起来。
“你不喜欢,咱们换一种……”
她把腰带打上了死结。田鸢明白无论多么正确的爱都太迟了。
“你给了他一千次,就不能给我一次吗?”
“一次也不行。”
她向山下走去。
其姝站在高处的亭子里全看见了。这场雨结束了她的逐日之旅,她的脸火辣辣的,摸起来滑一块糙一块,她相信不仅还原了黑色,而且被烤煳了。刚才她看见他们拥抱、接吻、躺下,然后是田鸢对她做过的事,她总算明白了,他之所以这样抚慰她,是为这一天做练习。她比他的梦中人黑一点、矮一点,他也将就用了一年!其姝无法呼吸,也挪不动步子。一股亮晶晶的水,像蛇一样钻进亭子,爬到她脚边,她就在这一幕中入梦。她回到丹砂矿区,看到了曾经用竹子编的蛇,看到了天庭般遥远的石头房子,由于觉得田鸢在里面,她吃力地往前走,掏出湿帕子擦擦汗就有了力气,周围那些飘来飘去的人影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叫她,天上的光像黏液一样糊住她的眼睛。她终于进入了那间屋,墙上挂着哥哥的地图,地形是凹凸的,江上翻着白沫,山上雪花飘飘,寒气从图里飘出来吹开了她的眼睛,于是她看见了绞成一团的九只耗子。惊醒时她发现自己还在亭子里,两腿冰凉潮湿,马在身边站着打盹。她想起梦中的丹砂矿区实际上已经空了,那些小玩具早就被她扔了,但是七只竹螃蟹被她带着,跟田鸢潜水私奔时她把它们拴在了腰带上。“但是我为什么要带七只竹螃蟹?”她想起来了,那一次田鸢下山办事,她每天做一只竹螃蟹,看做到第几只的时候,他会回来,结果第七天,他回来了。“七”这个数跟他们有缘,在云梦,她接连找他七天,在一张条子上写下七个“酒后无德”,结果第七天他来了,“现在,七月就要过去了,我们俩的梦都该醒了。”想到这里,她的泪水滚滚而下,这天晚上她流的泪,比一生中流过的都多。即便这样她仍想,如果就这样不辞而别,那个家的老人会多么担忧。她就是这样的心地。
她磨磨蹭蹭来到泾水边,在河滩上又睡了一觉,这几天她已经习惯了露宿。中午,她鼓起勇气往百里冬家去。院门虚掩着,院里却没有人。她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自己屋里,收拾行囊。猫在门口叫了一声又跑了,她不想带它走,它跟田鸢更亲。当她把七只假螃蟹和写着七个“酒后无德”的布条拿出来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是烧掉还是带走,还是留给他。她只是流泪。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你到哪儿去了?”田鸢站在门口,面无血色,眼睛红肿,一看也是哭过的,在他的软弱面前,其姝忽然坚强了起来。
“家里的人呢?”
“送大姐走了。”
“我也该走了。”
“好,我们走。”
“你误会了,我没打算跟你走。”
现在,田鸢才把茫然的目光投在其姝脸上。从她坚忍而轻蔑的表情中,他懂了。他不知道说什么,他的整个心思都不在这里。
“其实你很可怜,”其姝说,“你得不到她,就在世界上找她的替身。你刚见到我时丢了魂,因为你见到的是她。”她逼视着田鸢,田鸢没有一句辩解,这使她更心酸,但她平静地说下去,“你从来就没有打算和我相守一生,所以你连我的贞操都不敢要。我不是在责备你,这说明你很善良。我感谢你对我的尊重。”田鸢还是那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其姝的心完全碎了,但她笑了,“既然这样,我们何必一起走下去呢,好吧,你去找你的母亲,我去找我的哥哥,看看,我们都有一份亲情,亲情比爱情可靠。其实我们并没有相爱过,我为你的梦中人当替身,你呢,也陪我解了闷,从去年七月到今年七月,我们相互取悦了这么久,多不容易。好啦,七是我们宿命中的数字,过了七月,我们就该各走各的道了。”
田鸢忽然上前拉住她的手,眼里闪烁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