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夜】 火间虫入道 [34](第7/11页)
抬头张望。
没人看岩川。
岩川顶着一张臭脸,徐徐地站起身来,在黑板写上外出后离开署里。
警署外的气候有点奇怪,不热也不冷,却也教人不怎么舒服。衣服覆盖下的皮肤逐渐渗出汗水,暴露在外的部分接触到风却又觉得异常寒冷。
今天似乎有点太早了——
前天、大前天,岩川都像这样漫无目的在外面游荡消磨时间,直到快深夜才回家。他讨厌回家。
冷风吹来,视线朝向风吹处,是河川。
跨过灌木丛,下了堤防,岩川眯起眼,还是一副臭脸看着对岸,在枯草皮上坐下,双手触地,大地潮湿。
真无趣——
一肚子气,岩川咒骂了一声:“畜生!”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讨厌的事,勉强要说,就只有手掌冰冷湿润的触感教人怪不舒服的。
岩川拔起被露水沾湿的枯草,丢向河川,觉得毫无意义。
草非但没掉在水面,反被风吹回,落在自己脚上。岩川又咒骂“畜生!”,拍拍裤子,但湿草粘在裤子上,怎么拍也拍不掉。
掠过川面的冷风夹带水气,更添几分寒意。
岩川大大叹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很愚蠢。
水面逐渐暗了下来。
不久——有如歪斜镜子的黑色川面上倒映着火红的夕阳。
“叔叔——”
听到小孩的声音。
“您是岩川叔叔吧——”
听到声音,岩川缓缓地回过头。
长满堤防的杂草在夕阳下随风摇摆。好亮。太刺眼了,岩川眯起了眼。
眼前站着一个黑色、瘦小的影子。
影子对他微笑。
“您很怕■■吧?”
少年亲密地向他搭讪。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没这回事,绝对没这回事,我只是有点疲累而已,工作太忙了——”
岩川并未仔细听清楚问题,只是随口应答。
这孩子——
应该认识自己吧。少年笑得更灿烂,在岩川身边坐下。
“但是我看您每天都在这里叹气呢,您是警部补吧?”
“嗯,你真清楚。我以前跟你说过吗?”
应该曾说过。虽然岩川没有道理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姓名——但他想,肯定是说过。
“您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少年望着他,表情天真无邪。他看来约莫只有十四五岁,语气却十分老成。
“没什么不顺心,我只是累了。”
岩川说。
少年轻轻地摇摇头。
“既然如此,岩川叔叔,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呢?”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
家里有岳父在。
妻子的父亲是岩川以前的上司——前池袋署交通课课长。
岳父半年前患了重病后,一直躺在床上休养。岳母早已去世,家中长男也已战死沙场,岳父无人照顾,所以现在由岩川赡养。
岳父说话还算清楚,但精神已经有点痴呆了。过去受这个上司多方照顾提拔,也怕人说闲话,岩川对照顾岳父自然不敢有任何意见——
“——我老婆……”
岩川欲言又止,但是少年仿佛已洞悉一切。
“很爱拿您跟您岳父比较?”
少年问。
“嗯——与其说比较……”
被比较是很讨厌,但岩川真正讨厌的——说实话,就是照顾岳父这件事。身为女婿,照顾岳父天经地义,不能说不是亲生父亲就全部丢给妻子照顾。
这也是他这个女婿的义务,岩川完全同意。
但是……
至少——岩川认为——为了照顾病人,害他原本的家庭生活变得乱七八糟。重病病患的照料对家庭负担极大,绝不是说说漂亮的表面话就能了事,真心想照顾,甚至会占去工作时间。
但他也不能辞去工作。
即使实际上他无心工作,净想着看护的话,又会被岳父责骂偷懒。病床上的岳父总是问他:“你这样能算警察吗?能做好警部补的工作吗?”
面对岳父的责难,岩川只能笑着装傻,他不敢违逆岳父。但是就算专心在工作上,一样会受同僚阻挠,结果两头落空,妻子疲累至极,孩子吐露不平。
他并不热爱工作,但想做却不能做,倒也十分痛苦。
“——主要是工作……”
“您受到了妨碍?”
唔——岩川心中有些发毛,这孩子能看穿他人心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