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库里婆]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④(第2/59页)

哪有什么发现可言。

实际上,翻开过去的博物志,未开化之地的不可思议习俗,或是居住在未开化之地的人本身,多被拿来与动植物相提并论。

以搜集的一方的观点去看,确实有趣,但是想想被搜集的一方的心情,那一定相当讨厌吧。简直被当成动物看待。而且不管是学问还是别的,看的人都只是投以好奇的眼光罢了。

那么,连称其为未开化之地的想法也是充满歧视了。什么未曾接触文明、没有文化,我们也满不在乎地这么擅自评断,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土地都有文化。所谓未开化的土地,换个说法,只是还没有被名叫侵略者的外人入侵的地区罢了。

亦即,博物学这门学问与殖民地政策、殖民地思想是一体两面。换言之,它无法摆脱以近代为主体去看前近代这样的构图讨论。

然后——

我们的国家似乎在稍早之前进行了所谓的近代化。

文明开化以来,我们国家仿效欧美列强,强硬地推行所谓的近 代化。

这当然不是坏事。只是虽然不是坏事,但我也觉得那是场牛头不对马嘴的近代化。

那说穿了就是想要从被搜集的一方跻身到搜集的一方。

我们的国家慌慌张张地从搜集物转变为搜集者了。

不过,我们的国家第一个搜集的,看来是我们自己。

显然是急坏了。

是想让国民尽早拥有身为近代人的自觉吗?我是不太了解,不过作为启蒙手段,博物学式的手法是有用的。

也就是透过将前近代——过去塑造成低劣的事物,让人认识到近代——现代有多么优秀的手法。

那是迷信、那不科学、那种规矩毫无根据、相信那种事是无知蒙昧的证据——明治的知识分子争先恐后地否定江户时代。他们是为了否定,才搜集过去加以陈列。井上圆了博士会跑遍全国各个角落搜集妖怪,追根究底,也是这么回事。

不久后,陈列对象的前近代象征从过去转移到了边境。现在与过去这样的垂直轴,转变为都市与边境这样的水平轴了。某某处的深山里,还留有什么样野蛮的习俗;某某处的村子里,还遵守着如何低俗的盲目信仰……

江户时代已经失去了真实感,所以开始往更周遭的事物寻找比较对象了。

无论是江户还是乡下地方,不管怎么样,我们国家的近代化,都只能透过搜集陈列自国的情状加以确认。

这就像看着自己倒映在镜中的脸,嘲笑丑陋一样。

不过好笑的地方就在于看的主体并不认为那是自己的脸。看的人不以为自己是日本人,而深信自己是一种叫近代人的莫名其妙的 东西。

这些一般被称为风俗研究。

风俗研究,或是风俗史研究,原本应该是限定一个时代或地点,研究它的习俗文化的学问吧。所以说是也的确算是,不过最好还是把原本的风俗学和当时流行的风俗性读物当成不同的两样东西。但是称它为博物学可能会令人有所抵触,和民俗学的途径也不同,所以或许也只能这么称呼了。总之,滑稽打趣地介绍各地习俗的低俗读物推陈出新,不停地出版问世。

如今回头去读那些东西,我觉得真是充满歧视,而且极为下流低俗,令人质疑,可是仔细想想,若说过去难道就没有同样的东西吗?也并非如此。

例如会在节日等活动中出现的见世物 [82]展览。

在某地捕获的大鼬、在哪里出生的熊姑娘、在某处成长的蜘蛛女——这些东西,不管是捕获、生出或成长的地点,全都是远离都市的边境。

大众自古就非常喜爱这样的东西,喜好怪异另类事物的风潮几乎不曾退流行。低俗的风俗研究,就是响应了人们这部分欲望。

结果这类大众喜好的珍奇、耽奇观点,似乎确实融入了一部分的风俗研究,并传承下来。证据就是,风俗研究的对象,后来就扩大到犯罪、变态等猎奇领域了。

大正到昭和初期创刊的风俗杂志等,完全就是变态心理与猎奇犯罪报导的大游行。

不久后,这类低俗的风俗研究,仿佛效法它的基础博物学,将它好奇的视线转向海外边境。低俗的风俗研究历经本国过去的黑暗、本国边境的黑暗,以及变态心理猎奇犯罪——这是都会的黑暗以及个人内在的黑暗吧——终于将它的触手伸向了海外边境的黑暗。